大河报·豫视频记者 杨光

近日,河北29岁小伙周明远向大河报《看见》记者反映,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林晓芸被拐卖至福建古田县一个开摩的老汉家中,囚禁多年且精神异常。周明远称,姐姐被拐卖前还疑似遭受过性侵,并生下一个孩子,如今孩子下落不明。

姐姐的遭遇令周明远无比愤怒,他告诉记者,自己儿时也曾遭遇拐卖,在孤儿院被养父母收养后,才有了一个家。去年,周明远通过基因溯源和DNA比对寻亲成功,找到了原生家庭。本以为能够一切圆满,不成想见证的仍是悲剧。他决定替这位同母异父的姐姐讨个公道。

被拐23年的我找到了家,却发现同母异父的姐姐以1.7万元被卖

(林晓芸所在的土窑 受访者供图)

4月8日,大河报《看见》记者从古田县公安局了解到,警方正在对案件进行调查。同日,古田县妇联称,已向警方发送相关函件,详情不便透露。9日上午,记者从周明远处了解到,林晓芸已被送往精神病院治疗。

11日,周明远提供的一份古田县公安局《立案告知书》显示,林晓芸被拐卖案一案,警方认为有犯罪事实发生,需追究刑事责任,现立案进行侦查。

以下内容是周明远的故事。

寻亲

我叫周明远,今年29岁,2024年我终于找到了家人。

我的生母是福建古田县人,生父是江苏人。在生父口中,母亲的精神状况不太好,患有间歇性精神疾病。我3岁那年,他们因感情不合分手,母亲带着我回到了福建老家,5岁时我和母亲走散,被人拐卖。

我不知道自己被倒卖了多少手,每次被转卖,他们就给我换一个名字,我根本记不得自己原本叫什么了。

我和一些孩子一起睡过桥洞,在垃圾桶里捡过吃的,各地流浪,现在想想那应该是乞讨组织,领头的是一个男人,我们所有人都管他叫“爸爸”。

有一次,因为我没出去乞讨挨了打。那人用藤条抽我后背,是那种带刺藤条。他说,不去要钱就把你的手脚都敲断。我当时很害怕,因为我在这见过几个手脚残疾的小孩,只能爬行。我哭着求饶,但小拇指还是被棍子打断了,骨头到现在还有问题,后背也还有当时被打留下的疤。

最后一次流浪是在武汉,我遇到了一对小情侣。我很饿,就上去跟他们要吃的。他们问我,小朋友你家在哪里?你父母在哪里?我说不知道。

“哥哥姐姐带你去吃饭好不好?”我和他们走了,吃的热干面,我记忆深刻,然后他们把我送到了孤儿院。

7岁那年,我在孤儿院遇到了养父母。当时我在帮着院里的阿姨打饭,是带肉的丸子汤。我不经意听到,他们想领养一个小一点不记事的孩子,还和院长说了很久的话,最终收养了我。

院长蹲下来告诉我,你爸爸妈妈来接你了,回去之后要和爸爸妈妈好好生活。我很开心,但看到是很陌生的面孔,我喉咙有些发紧,想说些什么,但没能开口,跟着养父母离开了那里。

当时的我很内向,不怎么说话。养父母给我买了新衣服,一双白色的球鞋,还有棉衣和加绒裤子。临走当天,只记得发烧得厉害。

养父母是河北人,到了新家之后,有很长时间我是不敢关灯睡觉的,可能是经历太多了,不管在哪都缺乏安全感,睡不踏实,很容易被惊醒,养母经常抱着我睡觉,直到上学以后,我的情况好转。

现在我有了自己的家庭,但原生家庭的亲情始终是我心里的一个遗憾。养父母也会和我说起小时候的事,并告诉我,如果想去找自己亲生父母,可以帮我一起想办法。

2024年6月,通过基因溯源和DNA比对,我在江苏找到了生父,没有想象中的轰轰烈烈,也没有其他寻亲新闻里那样抱头痛哭,就是一个很平和,很普通的场景,那个场景说实话甚至有些尴尬。

我得知他再婚,也有了孩子。我询问妈妈的事,他只给了我一个地址,告诉我母亲已经去世。“你妈是古田县人,你丢了之后,她也彻底疯了,这辈子命苦。”

姐姐

今年清明节,我前往福建古田县祭奠母亲,她的骨灰存放在殡仪馆,已经很久没人来祭拜了,还欠了殡仪馆管理费,母亲的娘家人让我有点心凉,于是打算变更母亲骨灰的管理权,但这需要村里开证明,我通过村委会辗转联系到了一个舅舅。

饭桌上我们喝了不少酒,他很意外也很感慨,我丢失多年还能够找到家。当年他们也寻找过我,但没结果。我问了许多关于母亲的事,但舅舅似乎不太想提起,在不断追问下,我知晓自己在古田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姐姐,名叫林晓芸,1993年出生,比我大3岁,是母亲和前面的丈夫所生。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其实不想让你们下一代再刨出来了。”在舅舅口中,母亲和我生父认识前,就在古田结了婚,当年离开福建去往江苏时,没有离婚,留下了2岁的女儿在老家,并在这种状态下有了我。

我打算和姐姐见一面,但舅舅劝我最好别找,“那孩子命不好,她精神状态不是很正常,现在和一个50多岁开摩的老汉在一起同居,听说是被卖过去的”。

被拐23年的我找到了家,却发现同母异父的姐姐以1.7万元被卖

(林晓芸所在的土窑 受访者供图 )

见到姐姐的那天,可能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一天。

4月5日,舅舅辗转打听到了姐姐的住址,她在古田县城东的一个村子里,我们见到她时,被关在老汉家的偏房。

说是偏房,其实是个10平方米左右的农村土窑,破损的木门从外面被插栓锁住,推开时吱嘎作响,墙上的小窗被木板钉死,仅留了一条缝隙。屋内土墙发霉,开门时房梁还会往下掉渣。房间里堆满杂物,地面上腐烂的食物、烟头和排泄物混在一起,踩上去有些滑腻,散发着酸臭味。角落里的木板床上没有任何铺盖。

姐姐裹着破棉袄坐在墙角的木板凳上,眼神空洞。我叫她“姐”,她没什么反应,只是含糊嘟囔,听不懂在说什么。

当地村民说,这疯女人来这边四五年了,只见她出来过几次,是被老汉驮着。

老汉向我辩解,林晓芸来这里时自己是给了钱的,还给过镯子,并且在村里办了酒。

我以弟弟的身份报了警,理由是:拐卖拘禁并虐待妇女。村里这时候围观了很多人,窃窃私语讨论着。

我和老汉吵了起来“你把她这么关着,过的还不如狗”,他反怼我“你早干什么了,凭什么来管”。他当着警察的面称,林晓芸脑子有病经常发疯,他是从林家把她买来的,当时花了1.7万元。

老汉虽承认支付1.7万元,但在他的认知里,他觉得这是彩礼钱,而不是人口买卖。老汉还说,林晓芸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清醒的时候她说过,自己曾经被侵犯,生过一个孩子。

警方做了问询,让我将姐姐带离暂时安置,没有当场带走老汉。

我找到了姐姐在古田的同姓亲戚,将她暂时安置,但他们没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性侵和产子传闻

为了弄清楚姐姐的遭遇,我走访了四五十人,这些故事是我从村民嘴里一块块拼凑出来的。

姐姐2岁时,母亲(也是我的母亲)疑似精神问题走失,从福建到了江苏。母亲在当地认识了我的生父,两人在婚介所相识,同居后有了我,母亲的病情也在父亲照料下好转。

我走丢那年,母亲精神崩溃,病情复发彻底疯了,她没有在古田县停留,四处流浪找我,但因为精神有问题,直到多年后被某救助站送回了原籍,古田县老家的亲属才知道她的遭遇。

姐姐的父亲沉迷赌博与不良社交,在她成长中,鲜少履行父亲的责任。姐姐19岁那年,她的父亲和奶奶相继去世,亲戚们把她当累赘,没人愿意管她。

在走访中,有邻居隐晦地对我说,姐姐生过一个孩子,但目前下落不明。“她肚子突然大了,孩子生下来就被抱走。”我问是谁干的,对方只说:“木房子不隔音,听到过撕扯和喊叫声。”

这和摩的老汉说的一些情况基本相符。我内心愤怒,知道村里人说的话不能全信,我想找证据,但只凭我自己一人力量有限,无法查实姐姐具体遭遇。我尝试过寻找姐姐孩子的下落,如果能做DNA比对,一切都能明了,可我一个外地人,想找一个连名字也不知道的孩子,谈何容易?

立案

我联系了古田县民政局和妇联,希望姐姐能得到救助,妇联工作人员告诉我,他们已经向古田县公安局发函协查。

4月8日晚,古田县公安局将摩的老汉以及姐姐的一些亲属传唤至公安局。我从民警口中得知,公安机关已对姐姐被拐卖的事情立案调查,警方认为有犯罪事实发生,要追究刑事责任。

但对于姐姐是否曾遭到性侵并产子,暂时还没有调查结论。

后来不知道是民政局还是妇联的工作人员,把姐姐送到了古田县安康医院进行治疗,我作为弟弟签了字。医生告诉我,她身上多处褥疮,臀部溃烂严重。

被拐23年的我找到了家,却发现同母异父的姐姐以1.7万元被卖

有人问我:“你图什么?”

可能是我和姐姐流着一样的血,她是我过世母亲留下的血脉。儿时的经历,让我不能无视她的遭遇,她比我更加不幸。

我的想法很简单,惩罚作恶的人,给姐姐一条活路。

(文中周明远、林晓芸皆为化名)

被拐23年的我找到了家,却发现同母异父的姐姐以1.7万元被卖

来源:大河报·豫视频 编辑:刘惠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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