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荣耀》海报

央视热播剧《沉默的荣耀》中，吴越饰演的朱枫在台北刑场驻足的镜头，不由得让人想起朱枫在上海的日子——无慷慨激昂，只有金陵东路递茶时指尖不碰杯沿的分寸、四川路钱庄临帖的墨香、长乐路灯下织袜的针脚。这位从镇海“极像潇湘馆”的朱家花园走出的女子，早把新知书店老总徐雪寒眼里的“英秀”二字，缝进了烟火日常，成为她日后慷慨赴死的底色。

1946年秋，朱枫从桂林返沪入金陵东路12号建华贸易公司，以商贸为掩护从事地下工作。楼上住着鼎元钱庄老总许振东一家。许夫人陈志威念道：“朱先生说话亲切，给孩子递药片裹糖纸；1947年我待产难眠，她搬凳陪我织袜：‘真要生，我陪你去医院，我学过接生能搭上手’”那些针脚密实的袜子，后来总塞入新同志的行囊，袜口还不忘缝上了软布边。她穿着洗得泛白的阴丹士林旗袍，却总熨得平整；偶换暗纹绸衫外出应酬，转天就帮同事搬纸箱，袖口沾灰只笑着掸去，毫无架子。

《沉默的荣耀》剧照

新同志刚从根据地来上海时，总被这座浮华都市晃得局促。朱枫便会选个周末的傍晚，带他们去大光明影院。进去时会替新同志拂去衣角的灰尘，白俄女郎领票时，她笑着用上海话轻声解释规矩。散场后走在梧桐树下，她才会说起工作纪律，手指着街边的霓虹灯：“越亮的地方越要小心，记住转身时多看看影子。”

不久鼎元钱庄迁往后马路一带钱庄密布的四川中路445号，朱枫任“公方代表”管地下经费。潘汉年系统的刘人寿赞不绝口：“徐雪寒推荐给我们的这位朱枫真是了不起！她经手的资金成千上万，自己却是干干净净的——这样的好同志，今天到哪里找啊！”上海通胀严重，她学老家“以货稳值”，将经费换煤炭、洋布囤仓库，亏了就用积蓄补上，从不声张。午休时在柜台临赵孟頫的帖，字迹端秀遒劲，墨汁是便宜的“一得阁”，老伙计见她垂眼念道：“苏轼贬黄州写《赤壁赋》，我们这点难算什么”，一时间钱庄里的墨香盖过了铜钱味。

《沉默的荣耀》剧照

1947年初，钱庄被特务盯上。中统六妹夫串门时随口提了正在“查带‘鼎’字的铺子”，朱枫当晚在四川路老字号餐馆订了包间，以谢受聘修订蒋氏家谱的沙孟海教书法为名设宴，邀六妹夫与打入了国民党“心脏”中央研究院专员的地下党员史永作陪。席间布菜筷尖朝己，敬酒杯沿压低，只聊外滩轮船、响油鳝糊之类，酒过三巡才轻叹：“远房亲戚开钱庄被闲话缠扰，请恩师您题‘鼎元钱庄’帮撑一下门面如何？”沙孟海当即挥毫，六妹夫见此也放了心。后来报纸登招牌广告，没人知这场家宴护下了一家地下钱庄。

长乐路336号小家不用保姆，朱枫上下班坐霞飞路二号有轨电车在梧桐间穿行，却备着好龙井待同志。徐雪寒从苏北根据地来沪水土不服，咳得凶，她天不亮买来活鲫鱼炖奶白汤，少放姜还递温糖。新同志来沪，她煮阳春面叮嘱“别与人搭讪、睡前查灯”，临了还塞去一双织袜。凤阳路新知书店被封那阵子，她深夜爬进被查封的联络点取账册，指尖磨红也不提险；为凑新知书店购买日本生产的薄型纸五十令的钱，她当掉母亲的三克拉陪嫁钻戒，回答别人的是：“书能让人明理，比钻戒金贵。”

《沉默的荣耀》剧照

朱枫的沪上岁月，是大光明影院的光影里藏着的叮嘱，是钱庄账本上透着的清白，是家宴席上藏着的智慧。中学同学陈修良说的“潇湘馆”雅致，同事藏文赞的“大家闺秀”教养，刘人寿敬的“干干净净”品格，都在这些细碎往事里。

1949年夏，朱枫受命潜台为国防部中将次长吴石送情报，后因叛徒出卖被捕，翌年6月10日，与吴石将军等在台北马场町刑场从容就义。毛泽东为此写下了“惊涛拍孤岛”的《五律·赞“密使一号”》诗。如今，这首诗被郑重地镌刻于北京西山无名英雄纪念广场，成为一座精神的丰碑。

原标题：《何成钢：朱枫在沪二三事》

栏目编辑：华心怡 文字编辑：钱卫

来源：作者：何成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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