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面向国旗庄严宣誓（张大禹 摄）

新华社海口6月3日电 题：在山巅“走向深蓝”——记南部战区海军某观通站

雾，浓雾，锁住了山巅。

山脚下的沙滩上，有情侣拍照，有老人散步，有孩子们在踢球。不远处，碧海蓝天，几只飞鸟自云端划过海面。

隐在浓雾里的南部战区海军某观通站官兵常备不懈。综合集成值班室内，官兵们盯着面前大大小小的屏幕——荧光闪烁、数据跳跃、波形变幻，当面海域的目标情况、多元态势，尽在方寸之间。

日升月落，年复一年，这群水兵扎根在并不起眼的山巅，守护远航的军舰，戍卫祖国的海疆。

他们的足迹不曾抵达深蓝的大海，但他们的目光早已跟随人民海军走向深蓝。

“梦想是驰骋大海，没想到来到了山上。”

绕过不知多少个弯的盘山公路，一座依山而建的阶梯式营区映入眼帘：值班室、宿舍楼、家属来队房，以及大大小小的“雷达球”，高低错落分布在逼仄的山巅上。

整个观通站，最大的一块平整的地方是篮球场。

“我是2007年9月28日13时31分到的这个篮球场，为啥记这么清楚？因为失落啊！谁当海军不是为了驾驭战舰，驰骋大洋？”站里兵龄最长的李海飞是个魁梧的北方汉子，四方脸上戴着一副细细的黑框眼镜，说起话来嗓门很大。

那年，他19岁，新兵连学的是舰艇导航雷达专业，却没能登上向往的军舰。观通站的老班长看出他的不甘，拍着他肩膀说：“山上的水兵有大用。”

新兵蛋子还没明白班长的话，现实的考验已接踵而至。“高温高湿高盐，毒蛇毒蜂毒蚁，路尽头水尽头电尽头……”一代代官兵口口相传的顺口溜道出了高山的辛酸苦辣。

这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唯有成长能够补足，就像一步步爬到山顶才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战备等级转进过程中，官兵冲上战位（张大禹 摄）

日夜如梭，李海飞也是一个老兵了。作为一名雷达操纵员，他每天在机房里和“铁疙瘩”较劲；他把装备说明书抄成小册子，熄灯后打着手电背参数；他揣着雷达特征图谱，随时随地掏出来辨波形……

2014年夏，17级超强台风“威马逊”登陆海南。暴风雨裹着咸腥的海风灌进机房，湿度表指针直逼红线。眼瞅着，除了大修就没停过的装备就要宕机。

宕机！当面海域所有目标都将无法跟踪。宕机！上级决策会失去完整的情报支撑。

台风过后，李海飞一头钻进设备舱，直奔潮湿的电路板，半跪在积水的电缆沟里举着电路板烘干。烘到第三块板子时，示波器上的雪花点突然跳成清晰的波形。

“成了！”他瘫坐在水里傻笑着，汗水雨水混在一起往下流。雷达天线恢复转动的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虽然没能驾驭战舰驰骋海疆，但他和战友们同样守着这片海。

后来，李海飞迎来一批批新兵，看到他们眼里似曾相识的困惑，这位老班长也会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上一句“山上的水兵有大用”。

这天，两艘“敌”舰摸了“进来”。它们使用同一型雷达，信号特征几乎一致；它们保持很小的间距，彼此遮挡着，像两个并肩同步的人。

综合集成值班室侦测到一条异常雷达信号，值班席上的李海飞报告：“发现一艘‘敌’舰”。战斗在此刻打响。

另一个席位上的胡汝泉，耳朵动了动。他似乎察觉了什么，又似乎想捕捉什么，捂紧耳机聚精会神地听了起来，海浪般起伏的信号蜂鸣间，他的感觉越来越清晰：“有回声，是两艘船！”

站指挥员随即下令：“使用多型装备展开研判，协调友邻站复核。”

融合情报的结果证实了胡汝泉的判断。不过，两艘“敌”舰的回波间隔，不到十分之一秒。仅凭人耳分辨出间隔如此短的“二重唱”，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

“胡汝泉是‘90后’，我是‘80后’，我们算是这山巅上的两代观通兵。”李海飞说，“有我们在，一定守好这片海。”

“我们手中的铅笔蕴含着排山倒海的力量。”

红、蓝、黑三色铅笔，在画家手中，能画出诗情画意的灵韵画卷。但在观通兵手里，却是拨动战场风云的利剑。

李海飞俯在半米见方的标图板上，右手大拇指快速推动虎口处的三色铅笔转换，以代表不同类型船只的颜色，标点、连线、画出标识。汗珠，顺着他的鼻尖滴落，标图板上已画满了“船只”与“航迹”。

这是观通兵的基础技能训练之一：标图。标图板就是当面辽阔的海域，一根铅笔也可“犁波耕浪”。

“这个标识代表航母，用红色画它代表中国航母。”李海飞心里涌动着别样的感情，“要知道，2012年以前，我们从未画过红色的航母图形。近年来，中国海军开启了‘三航母’时代，我们才画得越来越多、越来越自信。”

↑组织官兵开展标图训练（张大禹 摄）

小小的笔尖见证：时代之变、科技之变、战场之变的浪潮，已势不可挡、浩浩汤汤。这浪潮同样拍打着高山海岛上观通部队，人民海军从“近海防御”走向“远海防卫”，观通兵必须看得更远、更清、更准。

这个观通站里，有一群勇立潮头的人。

宋新华是李海飞的“金牌徒弟”。与李海飞不同，他看起来有些腼腆。师徒二人曾在海军专业比武中并肩摘得桂冠，就观通兵的基础技能而言，他们个个“身怀绝技”。

但随着多型装备列装，大量全新岗位亟需专业人才。宋新华决定转型，主动申请第一批跨专业转岗。这意味着他要抛却所有荣誉光环，归零重来。

“入伍12年，我又成了‘新兵’。”宋新华讲话语速很快，“为了尽快摸清装备性能、生成战斗力，白天跟着厂家工程师学，晚上对着仿真平台练，吃饭都在记参数。”

宋新华坚信，唯有不断更新知识结构体系，才能跟上人民海军向海图强的步伐。他又把自己“磨成”了新专业的“专家”，还探索出一套跨专业学习装备操作使用方案。如今，他带领的班组，半数以上具备了跨专业值班能力。

“全站官兵在装备效能挖潜、体系融合重塑、人才培养创新等方面聚力攻坚，实现了我站从单一对海观察警戒到多元化态势情报保障的转型。”站指挥员陈俊诚说，“我们会把海防‘千里眼’擦得越来越亮。”

↑组织官兵开展目力观察训练（张大禹 摄）

宋新华班里有全站学历最高的兵，硕士毕业的李松林。正式担负战备值班任务后不久，他就盘算起怎么用新兴科技为战斗力赋能。

比如，新装备监测的数据量呈几何式增长，每天面对数千批目标信号，大家一度陷入“看的见、理不清”的困境。

这个班长看重的“高材生”很快开始自学数据分析、编程等专业软件。半年后，他编写的智能化数据处理系统在观通站内引发了不小的轰动，成倍提升了数据处理效率。

“大数据时代，我们必须学会用数据思维处理问题，织一张好网，就能网住想要的高价值目标。”李松林说，他们这一代观通兵手里握着的不再只是铅笔，还有日新月异的挑战与机遇。

从李海飞到宋新华再到李松林，浪托着浪，积蓄排山倒海的力量。

↑官兵进行测风（张大禹 摄）

“这样的夜晚，我们从不孤单。”

海上生明月。

站在山巅上远眺，月晖洒向墨色的海，夜航船舶的艉灯似繁星点点。夜，那么静谧。

另一侧，综合集成值班室里灯火彻夜通明。观通兵们紧盯着屏幕，寻觅隐匿在夜色中的海情。

“夜里海面上挺热闹的。”值班员彭嘉豪说，“‘豺狼虎豹’可不少，如果谁想偷偷来咱家 ‘叼口羊’，那我们可不同意，马上发现它、判明它、实时连续上报它。”

“我更爱看咱自己的军舰。前不久，咱们的航母编队组织夜间训练，我从屏幕上观察到战机接连起飞，这个过程中我们能为他们提供一些海空情保障，希望咱的战友飞得更安心。”另一个席位上的杨斌说。

官兵们的话语中，没有日复一日守在战位上的枯燥，没有日夜颠倒值班的苦楚，没有囿于小小山巅的寂寞，他们只说：“这样的夜，我们从不孤单。”

但，怎么可能从不孤单呢？

每一位坚守战位的军人都得反复咀嚼孤单的味道，尤其是赶上孩子生病、老人住院、逢年过节万家团圆。这份孤单不只属于他们自己，也属于他们的爱人、孩子、家人。

↑官兵给石刻描红（张大禹 摄）

老班长尚帅不到4岁的儿子尚尚，最近跟着妈妈刘恩甜来观通站探亲。由于观通兵全年战备值班的特点，尚尚见爸爸的机会很少，也只见过爸爸一身迷彩的样子。

这一次，尚帅特意穿上洁白的水兵服，想跟娘俩拍一张全家福。尚尚却躲在妈妈身后，小手紧紧地拽着妈妈的裤腿不肯上前。

“尚尚，这是爸爸呀，这个白色的衣服也是爸爸的军装。”刘恩甜哄了又哄，还是没能让尚尚认出爸爸，她灵机一动，指着丈夫说，“他最怕什么？”

尚尚探出小脑袋，仔细看了看尚帅，怯生生地说：“怕打雷，他是爸爸。”

原来，雷电会对雷达造成破坏和干扰，尚帅是雷达技师，每次打雷都因担心装备而坐卧难宁。尚尚2岁时，第一次跟妈妈来站里探亲，因为水土不服当晚发起高烧，尚帅刚给孩子喂上药，一个惊雷在山顶“轰”的炸响。

他从床上弹了起来，顾不上发烧的儿子，也顾不上穿鞋，就向山顶的装备跑去。刘恩甜抱着儿子在家属房的窗边站了半宿，只见漆黑的夜里，机房的方向灯火通明。

“心里也埋怨他，但更多的是心疼，那晚我明白了他，明白了他的使命。”刘恩甜说。第二天，一身泥水的尚帅回到家属房，看着抱着孩子疲惫的妻子，他没忍住眼泪。

对远航的舰船来说，观通兵为它们标定了家的方向。而对观通兵的家人来说，他们也是那远航的舰船。

↑在高山水兵石刻前举行授衔仪式（张大禹 摄）

天涯共此时。

此时，归港的船帆从灯塔略过，千家万户进入梦乡，万里山河灯火漫卷。

此时，综合集成值班室里仍是忙碌的景象，祖国的海防线上，无数个这样的观通站、无数观通兵仍在枕戈待旦。

站指挥员王超说：“这样的夜晚，我们从不孤单。”（黎云、刘艺、何铁城、张大禹）

编辑：高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