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华 讲述：李晓娟

前几天，亲戚打电话来，说父亲当初留下的三间老房子，房顶塌了一半。

露在外面的檩木，被风吹打左摇右晃，我和爱人决定周末回家看看，要么拆下来，要么重新翻盖。

回家前，我特意去商场买了一件羽绒服，一条厚棉裤，还买了吃的，打算顺路去看看继父。

我的老家在辽宁南部县城，15年前父亲患病去世，我和哥哥不放心将母亲一人留在老家生活。

于是哥哥拿出20万，在市里买了一套40多平方老楼，打算接母亲来住，房产证写哥哥名字。

买完房子，当时哥哥手里没钱装修，我出3万装修费，半年时间，母亲把老家东西处理干净，搬到市里来住。

后来哥哥手头宽裕了，要给我3万装修费，我没要，哥哥过意不去，决定将父母留在老家四间房子顶给我。

接手父母老房子后我只在回老家祭祖时过去看看。

母亲来市里住，冷丁闲下来觉得没意思，便找份扫楼道的活干。

每个月工资1200元，尽管我和哥哥百般阻挠，可是母亲要强，非说自己才到60岁，能吃能喝干点活挺好的，一方面锻炼身体，再一个挣点零花钱。

母亲常说：“我一辈子住在农村，有干不完的农活，没想到老了能进城享福，多亏有你们两个，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呢。”

母亲无法掩饰内心的快乐，说着说着眼眶红了。看得出来，母亲很知足。

安顿好母亲，我和哥哥忙于工作，回家次数少了，偶尔打电话问问，母亲总是笑着说自己很好。

一次我休年假，想着去陪母亲住几天，顺便帮她打扫卫生，洗洗衣服和被褥。

到楼下，发现母亲负责的楼道换一位大爷在打扫。

我有些不解，以为母亲生病请假了，或者被物业开除了。

我马上去敲门，发现母亲正在厨房包饺子，看她平安无事，我悬着的心放下来。

倒是母亲，有点不好意思，像犯错的孩子，支支吾吾的解释道：“我馋饺子了，正好你刘叔休息替我班，让我回家做点好吃的。”

之前听母亲提过刘叔，刘叔丧偶，跟我们是老乡，他有三个儿子，后来倾其所有给三个儿子盖房子，娶媳妇。

等儿媳妇进门，他反倒没地方住，没办法，他在市里找了一份打扫公厕工作。

公厕旁边有个休息室，里面放一个很窄的小床，放了一些工具。

刘大爷便挤在不足3平方米休息室睡觉，一住就是5年，三个儿子从没来看过他，可能是嫌丢脸吧。

听母亲说完，我忙换上衣服接过擀面杖，把剩下的饺子包好，并让母亲去物业打卡，顺便喊刘叔上来一起吃饺子。

过了好久，我打电话催母亲回来吃饭，刘叔得知我回来了，说啥不来家里吃饭。

母亲只好装满一饭盒饺子，给刘叔送出去。

吃饭期间，母亲告诉我，刘叔人品很好，老实勤快，经常帮她干活。

尤其下雨下雪天，刘叔怕她摔跤，还给买了防滑鞋，这些我和哥哥竟然没想到。

从话语中不难看出，母亲很感激刘叔。我在想，能让两位老人互相照顾，互相陪伴，抱团取暖也是一件好事。

当我回家将此事告诉哥哥时，哥哥很赞同，并让我找母亲说说心里话。

母亲小心翼翼的讲述着她与刘叔这几年点滴。

母亲说：“你刘叔没少帮我，有一次我吃剩菜，大晚上闹肚子，没敢告诉你俩，怕惊动你们，休息不好影响工作，实在受不了给你刘叔打电话，是他送我去医院，还帮我垫付医药费。”

“那几天他起早帮我打扫楼道，晚上下班又帮我拖地，还给我送饭。”提起刘叔，母亲眼里充满爱意。

听母亲这么说，我有些愧疚，想想我和哥哥平时光顾着工作，对母亲关心不够多。

于是，我把哥哥的想法和盘托出，母亲正有此意，很快和刘叔住在一起，刘叔结束了5年无家可归的生活。

听母亲说，刘叔住进来后，把攒的4万元钱全给了母亲。

他对母亲说：“我这辈子辛辛苦苦，省吃俭用，攒得钱全给儿子花了，儿子结婚后，我那苦命的老伴又患上绝症，花光家里所有积蓄，本以为儿子结婚我可以享几年福，没曾想我成了多余的。”

“还好，老了遇到你，我不图别的，下班能有口热乎饭吃，能有个说话的人就够了，我留钱没用，放你那里心里踏实。”

就这样，母亲将自己攒得3万多元连同刘叔手里的钱，一起交给我，让我帮忙存定期。

母亲和刘叔商量好了，在干几年保洁，等老了不爱动弹，他们回老家，种点菜养点鸡鸭鹅狗，安享晚年。

遗憾的是，母亲没能等到回老家，在一次体检中发现患上肺癌。

给母亲治病期间，刘叔辞掉工作跑上跑下，不到一个月，刘叔瘦了十多斤。

为了让刘叔休息好，晚上我和哥哥轮流照顾母亲。刘叔知道我要上班，要陪读高中的女儿，坚持留在医院。

一年半后，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母亲去世后，我和哥哥让刘叔继续住在家里，可是刘叔坚持说，自己想回老家，想换个环境，住在家里触景伤情。

想想也有道理，我们不再坚持。

刘叔临走时，我把他攒得4万元钱连同利息全取出来，给他带上。

哥哥为了表示感谢，格外给他一万元，叮嘱他回老家跟儿子好好生活。

一切安排妥当，我们送刘叔坐车离去。

转眼母亲烧满三周年，我因为忙很少回老家。

这次回去有些放心不下刘叔，但又怕打扰他在儿子家稳定生活。

于是我悄悄的去了他们村里，想通过邻居打听一下，继父生活条件好不好。

问起一位邻居大妈，大妈摇摇头说：“老刘从城里回来，开始想跟儿子住，结果几个儿媳妇都不要，理由是他找后老伴，照顾后老伴这么多年，挣钱给后老伴花，老了不能动弹想到儿子，儿子不同意来家里住。”

我有些着急，忙问大妈，刘叔现在住在哪里？

大妈手指着山上一处破旧房子说道：“你看，就在那个房子里，房子旁边有一处樱桃园，他给人家看樱桃。”

“夏天有人，冬天山上冷冷清清，老刘自己睡在冰冷的房子里，老了不爱动弹，有时一天吃两顿饭，有时一天吃一顿饭，山上有木材，他不爱生火，饥一顿饱一顿，主要是冷的受不了，唉，光说养几个儿子，有什么用。”大妈说完叹口气扭头走了。

顺着大妈手指方向，我深一脚浅一脚走过去，门虚掩着，我轻轻的推开朝里屋看去。

只见一位老人蜷缩在炕上，头蒙着被，被上面盖一件露棉花破袄。

头顶有一张破桌子，桌上摆了两根地瓜，半个饼子，还有一碗黑不溜秋炖菜，像酸菜炖粉条。

看刘叔如此落魄，我控制不住想哭。

站了许久，我出去给哥哥打电话，说了一下刘叔状况。

哥哥告诉我，让我征求一下他意见，愿不愿意回城里房子住，愿意的话，我给接回去，由我和哥哥出钱请保姆，照顾他一天算一天。

不愿意来城里住，我们把城里房子租出去，每个月租金有2000多元。拿这笔钱给刘叔在老家找个养老院。

按照哥哥吩咐，我返回去喊刘叔起来，刘叔见我来了，眼眶红了。

我先是拿出给他买的棉袄鞋子，还有一些吃的，刘叔尴尬的卷起脏兮兮被褥，让我坐在炕上。

屋里寒气逼人，我冻的直打哆嗦。天渐渐黑了，我赶忙说完哥哥的想法。

刘叔听完沉默不语，许久他说：“孩子，我知道你们都很孝顺，但我不能连累你们，毕竟我有自己的三个儿子，等我不能动弹，还要靠他们伺候我，等我百年之后，也要靠他们给我送终。”

我跟你们去城里，跟他们隔阂加深，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见刘叔为难，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给他留些钱，然后回家找哥哥当面商量一下。

后来我们遵从刘叔心愿，让他留在儿子身边，每个月我们出1500元钱贴补给他儿子，由他儿媳妇伺候刘叔。

对刘叔而言，我会时刻关注他的身体健康，关注他的晚年生活，不让您受到任何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