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冬，乌鲁木齐市一辆出租车保险杠上留下的一枚血掌印，成为一起凶案的重要线索。2024年4月，公安刑侦部门大数据系统比对出与这枚掌印生物信息吻合的犯罪嫌疑人。

　　35年光阴，泛黄卷宗里的凶案线索为何“沉睡”?

　　随着信息比对成功，乌鲁木齐市公安局刑事侦查支队的民警们将罪恶从谜团里连根拔起。这场由一枚血掌印开启的追凶长跑终于抵达终点。

“血手”35年后现身

“比对上了！终于比对上了！”2024年4月的一天，乌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办公室里，一位民警举着鉴定报告高呼，“‘血手’出现了！”霎时间，大家发出欢呼声。

　　“血手”浮出水面，对35年前那起凶杀案件的侦破意义重大。

　　1989年12月27日凌晨，乌市的冬夜更阑人静，一辆红色出租车斜停在一处偏僻地段的路沿石外。

　　一名过路群众以为发生了交通事故，上前打开车门查看，眼前的场景令人不寒而栗：后座上，一名男子头部血肉模糊，几乎无法辨认面容。

　　经调查，民警确定死者是出租车司机刘波，时年26岁，其头部遭受42处钝器重击，颅脑损伤是致死主因。

　　出租车门窗完好，没有暴力撬痕，车内财物全无。民警走访刘波的亲友，大家纷纷表示他为人忠厚老实，社会关系简单，与他人无矛盾纠纷。

　　民警初步推断，这起案件是侵财害命，凶手应是伪装成乘客，搭乘车辆后实施犯罪。民警走访了案发地周边3公里内的居民和商户，一无所获，现场留下的关键线索，仅是涉案出租车前保险杠上一枚模糊的血掌印。

　　血掌印是不是凶手的？又是如何留下的？专案组找来与涉案车辆同型号的出租车，模拟凶手行为。

　　经过数十次推演，专案组得出结论：刘波是在驾驶座被杀害的，之后凶手将其移至后排座位上，凶手从车外做俯身查看的动作时，在保险杠上留下血掌印。模拟实验的结论，让这枚血掌印成为破案关键。

　　然而，在那个没有DNA数据库、公共视频覆盖率极低的年代，DNA比对成功希望渺茫。

　　专案组将此案犯罪嫌疑人称为“血手”。35载光阴流转，侦查工作毫无进展，这起恶性案件被贴上“悬案”的标签，而那枚血掌印，也藏在逐渐泛黄的刑侦卷宗深处。

“双线作战”撕开伪装

“结果显示，犯罪嫌疑人名叫李宇，前不久在外省与他人打架斗殴，因此留下生物检材信息。”案情分析会上，办案民警介绍，李宇当年曾在案发地附近的企业务工，具备作案时间。

　　如果李宇真是“血手”，35年过去了，他会认罪吗？这个疑问，沉甸甸地压在每位办案民警心头。

　　为查清犯罪事实，专案组启用“双线作战”办案方式，一边严密盯控李宇，一边调查他的人生轨迹与家庭关系。调查结果令人意外：李宇非但没有潜逃者的小心谨慎，反而在当地过得十分高调。他在案发后不久，从乌市返回老家，多年来，不但将自己的田地经营得有声有色，还帮助亲戚承包了几千亩地，成为家族核心人物。

　　与此同时，更多线索不断涌现：自1981年起，李宇在乌鲁木齐、吐鲁番、克拉玛依等地辗转务工，民警找到许多当年和他一起务工的工友。工友回忆，1989年12月的某个深夜，李宇浑身是血回到宿舍，称与人打架，随后连夜辞工离开乌鲁木齐。

　　生物检材、作案时间、行动轨迹……所有线索如拼图般逐渐严丝合缝，证据均指向李宇。2024年5月23日，刑侦支队民警雷霆出击，将李宇缉拿归案。

“斌斌”究竟是谁

“我家小麦地还没浇水呢，你们得先让我处理完啊！”讯问室内，李宇十分镇定。被问及案发时他的行踪，李宇敷衍道：“那么多年过去了，谁还记得。我年轻的时候确实在乌市打过工，但我可没杀人。”民警拿出泛黄的现场照片，精准指出掌纹特征，瞬间，李宇瞳孔收缩，暴露出他内心的慌乱。

　　一个个物证、人证精准击破李宇的心理防线。沉默良久，他突然抛出“重磅炸弹”：“人不是我杀的，是‘斌斌’干的，我只帮忙搬了尸体。”现场竟然还有第三个人，这让民警十分意外。

　　据李宇交代，“斌斌”是其工友，但不知全名，当年抢劫杀人后，两人分道扬镳，再没联系过。

　　有民警分析，这是李宇为拖延时间抛出的“烟雾弹”，也有民警认为，从他愿意开口的态度来看，“斌斌”未必是虚构。一番激烈讨论后，专案组人员达成共识：继续深挖、求证。

　　李宇当年所在的企业早已倒闭，民警经过调查，找到50余名早已分散到各地的企业员工。通过走访了解，确定“斌斌”是员工杨大爷家的远房亲戚。由于常年不联系，杨大爷早已记不清“斌斌”的具体信息。

　双凶合谋酿血案

“斌斌”真实存在，却犹如隐形。

　　面对困局，专案组破釜沉舟，启用“穷举法”，以1989年17—30岁男性为筛网，在杨大爷亲属的海量信息中“捞针”。经过逐一比对体貌特征、深挖社会关系，筛查出20余名符合条件的人员。

　　民警们将所有可疑人员的照片扫描制成幻灯片，让李宇逐一辨认。“就是他！”当杨宁的结婚照出现在屏幕上时，李宇指认其就是另一名犯罪嫌疑人。

　　2024年6月15日，当民警出现在杨宁家中时，他显得十分平静，仿佛这一幕早已在心中预演了无数遍。

　　35年后再次见面，李宇和杨宁终于卸下伪装，道出那段往事。

　　1989年底，临近春节，在异乡打工的李宇和杨宁因囊中羞涩，合谋打劫出租车司机。

　　1989年12月26日，二人简单商量后，在五金店购置了一把羊角锤，随身携带，之后站在路边等待“猎物”出现。

　　夜色渐浓，刘波驾驶出租车驶入李宇和杨宁的视线。两人拦停出租车，上车后让刘波往一偏僻路段开。当车辆行至事发地时，两人找借口让刘波停车，之后杨宁突然按住刘波，李宇挥起羊角锤，一次次击打刘波，直到他不再挣扎。

　　两人将尸体搬到后座，并匆忙擦拭痕迹。本想将出租车开走变卖，但两人不会驾驶，慌乱中操作失误，车辆失控撞上路沿石。

　　李宇下车查看，无意中在保险杠上留下了那枚血掌印。

　　将抢到的钱分赃后，两人便逃出乌市。李宇经营有道，生活过得有滋有味；杨宁则躲进乡间，娶妻生子，企图用时间掩盖罪行。

　　2024年12月，随着乌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李宇、杨宁，这场跨越35年的追捕，终于画上句号。（文中当事人均为化名）

记者手记：真相永不蒙尘，罪恶终有尽时

采访中，乌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刘昶的话令人印象深刻：侦破案件的意义不是完成一项工作，而是对被害人的告慰，对被害人家属的回应。

　　35年追凶路，变的是从胶卷到大数据的技术迭代，不变的是刑警们“案子不破、卷宗不锁”的执念。当李宇感叹“过去这么多年，你们居然还在查案”时，他不会明白：正义的时钟，从不会因为凶手侥幸逃脱而停摆。

来源：石榴云/新疆法治报
作者：记者 韩晋 通讯员 沙木哈尔·朱马别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