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长河中,北京曾享有“森林之都”的美誉。登临景山极目远眺,整座城池仿佛沉浸在一片葱茏翠绿的海洋之中,幢幢房屋宛如漂浮在绿浪之上的岛屿,尽显自然与人文的和谐交融。树影婆娑间,不仅点缀了城市的风貌,更在时光的雕琢下,悄然融入地名,成为镌刻历史、传承文脉的“活化石”,让那些与树相关的记忆,在岁月的流转中愈发清晰。

老北京地名里的“树”,成为传承文脉的“活化石”
柳荫公园美景 王海燕

杨柳依依遍京城

柳树,又称杨柳,它喜欢生长在河湖岸边和水井旁,它垂下的万千丝绦,在春风中摇曳出“柳丝轻拂”的诗意,在阳光下铺展成“柳浪翻滚”的画卷,于暑热里撑起“柳荫如盖”的清凉,在春日中飘洒出“柳絮纷飞”的浪漫。这般兼具柔美与风情的树种,自然成为地名中的常客。从北京各区《地名志》中粗略统计,至少有40处与柳有关的地名。日本人多田贞一所著《北京地名志》中,称北京地名中:“比槐少一点的是柳,从地名上就可以见到双柳树、三川柳胡同、柳巷、柳树井、万柳塘等”。多田贞一的《北京地名志》只涉及北京老城区,若将视野投向广阔的郊区,会发现柳树地名的数量实则远超槐树。

以柳为名的地方,在不同的地域展现出多样的风情。丰台、朝阳、昌平、怀柔等区都有名为“大柳树”的村落,这些村落往往藏着一段与树共生的故事。顺义区的大柳树还称为大柳树营,据称大柳树营“清代已成村,因村中有一株大柳树而得名”。这里地势平坦,褐潮土的土壤肥沃深厚,四周干渠环绕,地下水丰沛,为柳树的生长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一棵棵柳树在此落地生根,繁茂生长,渐渐形成了“营”的规模,仿佛是柳树用枝叶编织出的村落家园。

顺义的柳行村,始建于明代末年,最初只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柳树林。三户山东逃荒的人家,在此寻得一片生机,他们在柳树林中搭建房屋,繁衍生息,逐渐形成村落,取名“柳树行”,1975年改称“柳行”。而“柳庄户”村则稍显特别,它因村中柳姓人家众多而得名,虽与柳树的直接关联不多,却也在地名中留下了“柳”的印记。在顺义的柳树地名中,最有趣的当数“枯柳树”村。这是一个明代山西移民形成的村落,因村中有棵枯柳树而得名。尽管柳树已枯,但它依然成为了村落的标志,见证着移民们在此落地生根的历程。枯柳树村中曾有两座气势恢宏的大庙,交通便利,人来人往。人们对柳树的喜爱,早已超越了它的生死,即便它成为枯木,依然被铭记在村名之中。

在郊区的沟谷之间,柳的身影同样清晰可辨。延庆的柳沟、房山的柳树沟、怀柔的黑柳沟、密云的柳树沟等,如同一条条绿色的丝带,缠绕在山间。其中,延庆的柳沟最为著名,它曾有柳沟营、柳沟城等别称。据《光绪延庆州志》记载,柳沟“距城二十里,有砖城,设四门”,在明代是筑城屯兵的重要关隘,见证了金戈铁马的岁月。如今,往事如烟,柳沟以全新的面貌焕发生机。村中兴起的民宿产业与闻名遐迩的“豆腐宴”,吸引着八方来客,让这座曾经的军事要塞,变成了繁华热闹、欣欣向荣的小镇。

在城区,柳的身影则更多地出现在胡同、街道与公园之中。柳巷、东柳巷、北柳巷、南柳巷等胡同,至今还存在。西城区的南柳巷是台湾作家林海音居住过的地方,如今的40号和42号院,依然留存着她“城南旧事”的乡愁。晚年的林海音回到这里,感慨万千,那些与柳巷相伴的岁月,早已成为她生命中不可磨灭的记忆。

柳荫街、柳荫公园更是京城中柳的诗意栖息地。柳荫公园将“柳”的文章做到了极致,园内柳廊蜿蜒,30多种柳树争奇斗艳,有垂柳、旱柳、馒头柳、龙爪柳、银芽礁、怪柳、雪柳等,各有风姿,让人目不暇接。

松柏坚韧地名留

柳树以柔美示人,松树则以刚健著称,它象征着长寿、孤高正直与坚强不屈的精神。在北京,松树很少在庭院中出现,更多地分布在郊区、皇家园林和寺庙周围。有些松树驻守在坟墓之畔,成为陵墓的标配。

北京最知名的松树地名当属“劲松”,而它的由来与“架松”密切相关。架松“在广渠门外二里许,松植前肃亲王墓前,共六株。松森林粗皆数围,苍劲古老。其树身曲折,枝干纵横,穿插下垂,多做龙蛇翻舞之状。因其上既蔽日横云,下使游人俯首,故以朱柱支之,始得其名。”肃亲王墓园中的松虽不算高大,但“蔽日横云”,不得不用柱子支着,故而称为架松。天长地久,架松成了地名,并留下“松枝托地古根留,架木擎天一老虬。周匝绿荫圆似盖,佳城郁郁兆王侯”的诗句。然而,时光流转,古松渐次消失,肃王墓也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上世纪80年代,这里建起了北京最早的高档小区,命名为“劲松”,曾经的“架松”渐渐被人淡忘。

朝阳区的黑松林,虽非小说中绿林好汉出没之地,却曾是一处风景名胜。据《宸垣识略》记载,黑松林一带“古松万株,森沉蔽日,都人常游宴于此”,并留下了“笑逐钿车归去路,洒香一桁青松林”的诗句。然而,到了清末,黑松林的松树被砍伐,曾经的胜景化作荒芜之地,民国后成为居民区,“黑松林”之名逐渐湮没,但留下了“落尽棠荫春已暮。芳草多情,才过濛松雨”的芳草地之名。

松树的品格令人敬仰,因此在北京的地名中留下了诸多印记。西城区的西松、松树街,东城区的松树院,门头沟区的松树村、松树塔,昌平区的松树沟,延庆区的松树沟,怀柔区的二松沟、五青松、松树台,密云区的松树峪,平谷区的黄松峪,石景山区的松林公园等,每一个地名都是对松树精神的一种致敬。

海淀的地名中,“一棵松”和“五棵松”颇具故事性。

“一棵松”是海淀四季青乡的小村,因村内一株据说树龄逾千年的古松而得名。可惜这棵古松多年前遭雷电劈死,一棵松附近成为香山公园的停车场。“五棵松”(五棵松路)真实地存在过五棵松树,1966年修地铁时,这五棵松树不幸致死,为忠于传统和历史,人们在五棵松路旁补植了五棵松树。

柏树也是松的一种,人们常常将松与柏合称“松柏”。在北京,与柏有关的地名同样不少,顺义区的柏树庄,西城区的四根柏、高柏胡同,门头沟区的柏峪等,每一个地名都如同一颗松柏的种子,在地名的土壤中生根发芽,传递着人们对松柏精神的敬仰与向往。

实用树木价值高

除了兼具观赏与象征意义的柳树、松柏,许多树木因具有实用价值而融入地名,成为人们记忆的一部分。

香椿树,其嫩芽与鸡蛋同炒,便是一道香气扑鼻的佳肴。在旧日物资相对匮乏的年代,没有如今市场上的菜椿,人们食用的是天然生长的香椿。当年,京城一些大的院子,无论是四合院还是大杂院,院内常常能见到一两棵香椿树的身影,它们不仅是庭院中的一抹绿色,更是人们餐桌上的期待。因此,朝阳区有了椿树大院,西城区有了椿树巷、椿树胡同。东城区早年也有椿树胡同,因与西城的椿树胡同重名,1965年改为柏树胡同。朝阳区的椿树大院位于朝外大街南侧,原本是东岳庙的庙产,因一棵大香椿树而得名。人们在树旁建房居住,逐渐形成院落,香椿树成为了院落的标志。西城区的椿树巷,同样因树得名,1965年正式命名为椿树巷,在此之前,它一直以椿树胡同为名,见证着香椿树与居民生活的紧密相连。

老北京地名里的“树”,成为传承文脉的“活化石”
东椿树胡同南口 摄影:方非

槐树,在老北京人的生活中有着特殊的地位。槐花可食用,在生活贫困的岁月里,春天摘槐花拌上玉米面粉充饥,成为了老北京人眼中的“铁杆庄稼”,寓意着无论旱涝,都能带来生存的希望。这份特殊的情感,让槐树在地名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丰台区的槐房、槐房岭,西城区的双槐树、龙爪槐胡同、槐柏树街,昌平区的槐树巷,密云区的槐树坑等,都与槐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老崇文区的中槐胡同,其形成时间已无从考证,光绪年间,胡同西口有一棵大槐树,每到春季,附近的居民便来此摘槐花,夏季则在树下乘凉,“槐树大院”的名字应运而生,1965年改称中槐胡同。

榆树的花,京人俗称“榆钱儿”,也是老北京人的美食记忆。因此,以榆树为名的胡同、街巷等不胜枚举,榆垡、黄榆沟、双榆树、架榆树、榆树馆、榆树庄、榆树园、榆木沟、榆树湾、榆林堡、下榆树甸、大榆树等,每一个名字都蕴含着人们对榆树的依赖与喜爱。朝阳区的架榆树是南磨房乡的一个自然村,“因村内榆树茂密,树枝相互攀架,故名。”

平谷区的桃棚、梨树沟,房山区的桑树园,以及椴木梁、椴树岭、椴树沟等地名,同样与桃树、梨树、椴树等实用树相关,它们是人们生活的依托,也是地名中最具烟火气的存在。至于枣园、樱桃园、苹果园、梨园、核桃园等地名,更是直接以果树命名,仿佛是一片片浓缩的果园,在地名中散发着丰收的果香。

在与树为名的地名中,还有些颇有意趣,乃至让人莫名其妙的地名。怀柔区有一小村,村名为德乐树。世上并无德乐树,村名很怪。村内仅有6户人家,生活很不方便,1982年全村迁出,德乐树成为了典故。门头沟区有色树坟的地名,何谓色树?知之者不多,原来色树是枫树的别称。西城区有月树胡同,《西城区地名志》云,月树胡同“明代称椿树胡同,以树得名。属朝天宫西坊。清代为正红旗地界。1965年改称月树胡同”。此外,朝阳区有七棵树、八棵杨等地名,考证起来也是十分有趣的。

来源:北京晚报五色土

作者: 张双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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