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快来!”张大柱双目放光,紧盯着角落洗衣服的少女。少女约莫十二三岁,衣衫褴褛,发丝散乱,却难掩精致小巧的五官。

张大柱觊觎已久,只是往日胆怯不敢妄动。今日却不同了,上头有了吩咐。

被唤作傻丫的少女,睁着懵懂清澈的大眼,直勾勾看着桌上的烧鸡,喉间滚动,咽了咽唾沫。

“来,过来,烧鸡给你吃。”张大柱急切地招手。少女不疑有他,一步步走近。刚迈过门槛,她伸手想去够那诱人的食物,张大柱骤然变脸,“砰”一声关上房门,朝门后厉喝:“快动手!”

再睁眼,我还是那位被遗忘在庄子上的嫡女,但我的郡主娘也重生了


早藏匿在门后的王秀娥应声而出,扬起木棍狠狠砸向少女后脑。少女应声软倒,人事不省。王秀娥啐了一口:“要不是提前埋伏,哪能这么容易制住这傻丫头。”她深知傻丫力大无比,单靠自己丈夫一人绝非对手。

张大柱迫不及待抱起昏厥的少女就往炕上拖。王秀娥见此情景,恨得咬牙,狠狠推了丈夫一把:“没良心的东西!”

“哎呀,不过是遵命行事罢了,你何必介怀?这等丫头,也就一时解闷罢了。”张大柱敷衍着解释。

王秀娥冷哼:“待这小贱人被糟践的事传开,国公府发现她失了清白,还有什么脸面嫁入镇南王府?到时候主子的赏赐必不会少。”

“是是是……”男人漫应着,猴急地往炕边凑,手上忙着宽衣解带。王秀娥眼中妒火与怨毒交织,一跺脚,恨恨地转身离开。

炕上的少女指尖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眉心轻蹙。汹涌的记忆碎片如浪潮般席卷而来,瞬间冲开了蒙蔽多年的混沌。

她哪里是什么傻丫?她是景国公府大房嫡出的小姐,名叫桑菀!

自幼便被弃置别院,日日有做不完的粗活:割草、喂猪、浆洗,周而复始。那懵懂痴傻的表象,不过是三岁起就被灌下令人神智昏聩的药汤所至。

嘶啦——

衣襟被扯开一角,冰凉的空气触及肌肤。

张大柱得意忘形地要欺身而上,口中污言秽语:“什么国公府千金,还不是得任我摆布?”

桑菀骤然睁开双眼,眸光清冽如冰,平静地凝视着张大柱,那眼神如同看待一具没有生命的物件。

那眼神太过寒凉锐利,张大柱下意识抬头,撞入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心中猛地一悸。他惊怒交加,反手就欲扇下耳光:“小贱人,敢吓唬老子!”

掌风未至,手腕已被少女稳稳擒住。

张大柱脸色陡变,剧痛从腕间炸开,尚未痛呼出声,桑菀已快如闪电般翻身而起,另一只手精准无误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不……别……”张大柱惊恐万状,眼中溢满哀求。

桑菀手下力道寸寸收紧。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张大柱的身体顷刻软倒,瘫在炕沿,再无生息。

桑菀嫌恶地甩开手,目光扫视周遭,最终落回桌上那只油亮的烧鸡上。她抬步走去,安然坐下,拿起烧鸡仔细嗅闻。

无毒,可食。

她慢条斯理地撕扯着鸡肉,脑海飞速梳理着当下的处境。

如今是北楚王朝二年。

十年前,北楚太宗帝兵败求和,将她的生母容乐郡主秘密送往南疆和亲,对外却宣称母亲病故。借此机会,景安侯府得以擢升为国公府。而她,便被“遗忘”在这别院角落,苟延残喘了整整十载春秋。

若非两年前太宗帝驾崩,三皇子(北芪帝)即位仅半年便遭同胞弟五王爷篡位(改国号北楚),如今这位北楚帝也不会在朝堂上提及:“容乐表姐的千金,算来也有十三岁了吧?”

只此一句轻描淡写,便让国公府“想起”了她,要接她归府。

张大柱与王秀娥今日胆大包天的算计,正是得了国公府内某位“主子”的授意——要毁了她的清白之身,让她颜面尽失,再也无缘镇南王世子之妻的位置。

前世的悲惨遭遇一一在脑海浮现:清白被毁,回府后被众人耻笑欺凌。那时的她痴愚未开,不懂世情,只觉人人对她凶恶苛责,动辄打手心、罚跪、饿饭。寒冬腊月里,甚至曾被恶意推入冰冷的湖水。每一次委屈的低泣,都会换来更狠厉的责打。

唯有每月初一奉诏入宫觐见的日子,才能被打扮得光鲜亮丽,吃上一顿丰盛的饭菜。如此周而复始。

然而,即便身败名裂,她最终仍被镇南王府以八抬大轿“风光”迎娶为正妻。只因为她的靠山,是北楚帝。她的母亲容乐,是这位帝王心头的朱砂痣。

当北楚帝决定讨伐南疆救回母亲的前夕,母亲却蹊跷离世了。帝王将对心上人的无限愧疚,尽数转嫁到桑菀身上,威逼利诱着镇南王府就范。他甚至遍寻天下名医,耗尽无数心血,才在一年后彻底唤醒了她的神智。

可惜好景不长,北楚帝竟于一年后遇刺重伤,龙驭上宾。她短暂的曙光就此终结。镇南王府的太夫人遣来十余名高手将她制服,强行灌下毒药,又将尚存一息的她封入了那口密不透风的黑漆棺木……

棺中漆黑死寂,窒息感排山倒海,五脏六腑像是被千万钝刀同时切割碾磨。那样的死法,她永生不愿再体验分毫。

“张大柱!”王秀娥不耐烦的敲门声将桑菀从痛苦的回忆中拽回。

砰!

门被王秀娥猛力撞开。她心知肚明自家丈夫是什么货色,早就垂涎桑菀。眼睁睁看着丈夫在自己眼皮底下行不轨,她身为别院小小管事,哪里咽得下这口窝囊气!

门开瞬间,映入眼帘的却是在桌旁安坐、鸡骨堆成小山的桑菀,王秀娥愕然僵立。扭头再看炕上毫无声息的张大柱,王秀娥心头狂跳,抢步上前探向他的鼻息——

气息断绝!

“小贱人!你敢杀我男人?!我要你偿命!”王秀娥发出凄厉惨嚎,状若疯癫地扑向桑菀。

桑菀倏然站起,抄起手边的榆木方凳,运力砸向王秀娥面门要害!

噗!

殷红的血迹顺着王秀娥额角汩汩淌下。她懵了,惊恐地抬起脸,对上一双冰冷得近乎透明的眼眸。

“你……”

“我乃景国公府嫡女桑菀!胆敢如此辱我,尔等罪当万死!”桑菀欺身上前,纤纤玉指带着铁钳般的力量,狠狠钳住王秀娥的下颌,眸底寒芒如利刃。

王秀娥看着桑菀长大,何曾见过这修罗般的可怖气势?整个人魂飞魄散:“鬼……鬼啊!”她失心疯般尖叫,认定这是鬼上身了!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王秀娥脸上。

惨叫声戛然而止。

王秀娥捂着脸,惊惧交加地望着桑菀,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姑、姑娘……都、都是方嬷嬷逼我的!我不得已啊!”

桑菀骤然松手,后退两步,声音如冰珠落盘:“虐打国公府嫡女,意欲行不轨,桩桩件件,皆是死罪!”

王秀娥何曾见过这等摄人场面?眼前的少女犹如从地狱血池爬出的索命修罗,惊得她三魂丢了七魄,“咚”地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磕头求饶:“姑、姑娘饶命……饶命啊!”

桑菀居高临下,淡漠地睨着她。此人固然可恨至极,但此刻让她死,并非良策。

她悠然落座,语调带着漫不经心的残酷:“念你‘照看’我十年,无功劳也有苦劳。若非你‘照拂’,说不得我早已夭折。你算我半个‘恩人’呢。只是那方嬷嬷,竟指使你行此等龌龊勾当……此事若传入国公府,你全家上下,怕是难逃一个‘死’字。”

桑菀的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王秀娥心上,让她心中翻腾着对方嬷嬷的滔天恨意。

“昨儿方嬷嬷寻张大柱时,我就在院墙下洗衣。听得清楚,她应承张大柱:事成之后栽赃于我,再将我灭口,张大柱便可入国公府当差了。”

王秀娥难以置信:“这绝无可能!”

“怎会无可能?张大柱与方嬷嬷乃是同乡旧识。”桑菀慢声点破真相。

前世,王秀娥正是被张大柱与方嬷嬷这对旧识合谋构陷致死。所有罪责全推给王秀娥,张大柱仗着桑菀痴傻不知辩解,心安理得入国公府为仆,最终更是与方嬷嬷搭伙度日。

“方嬷嬷头上那支赤金如意簪,便是张大柱送的。”桑菀轻飘飘补了一句。

王秀娥一听,“噌”地跳起来,破口大骂:“好个老贱婢!竟在背后出这缺德主意害我!”

第二章 不顺者,诛

王秀娥怒火冲天,撸起袖子就要去找方嬷嬷算账。桑菀却冷冷开口:“方嬷嬷是国公府主子跟前的得意人,你不过是这偏僻别院的小小管事,拿什么与之抗衡?”

王秀娥脚步一顿,疑虑重重地回头。

“方嬷嬷亦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联手对付她,如何?”桑菀唇角勾起,露出白瓷般整齐的牙齿。

那笑容竟让王秀娥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你……你想怎么做?”她颤声问。

桑菀冲她勾了勾手指。

待听完桑菀的计划,王秀娥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犹豫。桑菀适时开口:“嫡女乳母的头衔,岂是些许银钱能比的?连带你的子女,亦可攀附此荣。”

王秀娥咬紧牙关,眼底闪过一丝疯狂,重重一点头——赌了!定要狠狠收拾那老不羞的方嬷嬷!

半个时辰后,王秀娥连哄带骗将方嬷嬷诓到了小院。

因是做那见不得光的勾当,且王秀娥表现得极其自然,方嬷嬷丝毫没有起疑。

“事……真办妥了?”

“我办事您还不放心么?只是姑娘年纪小,这般失节,日后回了国公府被人知晓,可怎么活哟……”王秀娥故作忧愁。

“这你就不必操心了!”方嬷嬷语带鄙夷。

王秀娥强忍怒意,挤出逢迎的笑:“是是是,往后还要多多仰仗嬷嬷提携呢。”

方嬷嬷得意轻哼,抬脚踏入那低矮昏暗的屋中,环视一圈,却不见人影:“王秀娥!人呢?”

王秀娥也愕然,假意屋内四处翻找一通,不仅桑菀踪迹全无,连张大柱也不见了!

“刚才分明在此……”

“王秀娥!你胆敢耍花样?说什么傻丫头清醒了,我看你是存心讹我吧?”方嬷嬷勃然大怒。

王秀娥跺脚佯装焦急,还未及开口,“哐当!”一声巨响,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合上!

嗖!

一星火苗从窗户缝隙疾射而入!

呼——

火苗触物即燃,火舌以诡异的速度疯狂舔舐蔓延,顷刻间将狭小的空间化作一片火海!

“救命——!”

“救命啊——!”

方嬷嬷与王秀娥在浓烟与烈焰中惊恐万状,拼命冲向门口,却发现那正是火势最烈之处,根本无路可逃!

远处的树影里,一道纤细的黑影无声独立,冷冷注视着那吞噬一切的橘红光亮。

唇角勾起的弧度,冰冷而讽刺。

她本不欲如此快取王秀娥性命。

十载幽禁,别院地形她早已烂熟于心。沿着小径悄然潜回后院时,不期然,王秀娥与方嬷嬷的密谋之语钻入耳中。

王秀娥竟将适才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和盘托给了方嬷嬷!二人一拍即合,决定将计就计,再次联手将她制住,亲手毁掉她的清白!

既然自寻死路,她又何须仁慈?

她如灵猫般潜回小院,先将张大柱尸身拖至隐蔽处藏好。接着,将极易引燃的布帛撒遍屋角,又潜入张大柱房中找出他秘藏的迷药,尽数撒在那些易燃之物上。

一切布置停当,她如一片轻羽,悄无声息攀上房梁,静待猎物归来。

烈焰焚身时,那声声凄厉的呼救,也令她们在绝望中吸入了弥散的迷烟。不过半炷香,挣扎便力竭。

当旁人惊觉火光冲天赶来相救时,整座院落已沦入火海。待火势最终扑灭,已是后半夜光景。

桑菀双臂环胸,轻易了结三条性命,心中却只觉远远不够解恨。然而,时不我待。

国公府那位“主子”绝不会轻易让她安然归京。

她似夜枭般悄然滑下树梢,带上干粮水囊,趁着黎明前的暗色潜行,步履坚定地朝着数十里外的天山寺疾驰而去。

足尖点在荒芜小径上,轻若无物。四野虫鸣唧唧,偶有鸟雀惊飞。天际渐白,前路杳无人烟,桑菀却步履沉稳,踏碎了那尚自弥漫的薄雾。

历经那般惨烈的生死,幽冥阴魂于她,早已不足为惧。

不停歇赶路整整两个时辰,至晌午方抵达天山寺山脚。山下香客络绎不绝,车马陆续停驻。她拾级而上,踏入香火缭绕的正殿,与诸多虔诚的信徒一同叩拜。

跪在蒲团上,她双手合十,眸光沉静地拜了拜。

景国公府那个所谓的家,不回也罢。

她尚有比这更重要百倍的事去做——奔赴南疆,救回娘亲!

礼毕起身,她低垂眼眸避开人群视线,径直朝寺院后部走去。当年娘亲远行南疆前夕,曾于此地,将一件至关重要的物品托付给了主持大师。

今日,她便是为取此物而来。

脚步轻捷而隐忍,正低头穿行在人群中,眸光不经意掠过,身形骤然一顿。

前方熟悉的身影刺痛了她的眼——她那前世的丈夫,镇南王世子,裴昭。

裴昭正伴在镇南王夫人身侧,母子二人愁眉紧锁,似乎刚刚礼佛完毕。

“早知如此,当年真不该应下容乐,为你订下这门娃娃亲。谁曾想,这么多年,竟还被提起来…”镇南王夫人语气中满是懊悔。

裴昭低声劝慰。

“世事莫测,谁能料到他竟有这般胆魄,敢谋……”

“母亲!”裴昭急声打断母亲未尽之语。

是啊,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默默无闻、不为人看好的五皇子,最终竟能谋位成功,登临大宝?

更巧的是,她的娘亲容乐郡主,正是当年朝中屈指可数、明里暗里支持五皇子的人。

试问,这样的人荣登帝位,怎会不为她的母亲撑腰做主?

北楚帝登基后,厉行新政,整军经武,招兵买马,秣马厉兵,只为有朝一日报当年南疆之仇,救回她的母亲。

而她,必须在帝王大军踏破南疆之前,将母亲救离苦海!

镇南王夫人轻拍裴昭的手背,意味深长地低语:“你且安心。就算那痴傻之人回来,也未必有踏进我镇南王府的命!”

话音落入耳中,桑菀脚步钉在原地,眸光骤然冰封。

“我所中意的儿媳,唯有凝儿!你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那心智不全之人,怎能相配?”

“母亲何出此言?”裴昭追问。

“急什么,到时候你自然知晓。”

母子二人不再多言,背影渐行渐远。

桑菀敛眸,再抬眼时,眼中只余一片冷硬的决然,深深凝视着那两个背影。一抹冷峭的弧度悄然爬上她的唇畔。

原来,她前世被毁清白一事背后,亦沾染着这位镇南王夫人的影子?

好得很。这笔账,她记下了!

定了定神,她迅速往后寺深处走去。寻到一处僻静禅院,白墙上赫然一个巨大的“禅”字,四下寂静无声。桑菀正迟疑间,只听“嘎吱”一声——

那扇旧木门缓缓开启。

一位须眉皆白的老僧手握念珠,缓步走出。他目光平和深邃,落在桑菀身上,仿佛能洞穿时光迷雾,带着洞悉一切的澄明。

在那目光注视下,桑菀竟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安宁。

“像…像极了。”老僧端详片刻,微微颔首,“可是容乐郡主之女?”

桑菀恭谨垂首:“正是小女。”

老僧未再多言,只道了声“稍待”,返身入内。片刻后,他手捧一只巴掌大的锦盒出来,递与桑菀:“想必你为此物而来?”

桑菀不避讳,双手郑重接过。

“年轻人,莫使戾气盘踞心头,伤人亦伤己。”老僧目光清明,温声提点。

桑菀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恭敬合十为礼,躬身退下。

行至无人处,她打开锦盒。一枚温润的龙凤玉佩静静躺在丝绒底衬之上。玉佩下压着一封尘封的书信。取出信笺展开,字里行间满溢着母亲对一双儿女刻骨的思念与无尽的悔愧。信的末尾,清晰地留有一处地址——凭此玉佩信物,可调动那支名震天下的暗卫力量:玄影。

传说中,他们是以一敌百的精锐,人人皆为顶尖高手!

她用力握紧那枚仿佛带着母亲体温的玉佩,再无丝毫犹豫,以最快的速度,循着信中地址,疾速下山!

不多时,一间门庭寻常的胭脂水粉铺子映入眼帘。桑菀隐于巷角,不动声色地观察片刻,终于举步踏入店中。

“姑娘,您需要些什么?”伙计殷勤上前招呼。

桑菀目光沉静,吐字清晰:“我要见掌柜。”

伙计打量着桑菀,虽衣衫简朴却难掩周身气度,略一思忖,谨慎地将她引入后堂内院。

当铺子真正的掌事人出现在桑菀面前时,那瞬间变幻的神色,已无需多言。

桑菀确认这正是她要找之人。她摊开掌心,那枚龙凤玉佩在昏暗室内流溢着古朴的光泽:

“玄影队何在?”

第3章 未逝何哀

玉佩甫一现身,掌柜双腿一软,轰然跪地:“属下参见小主!”

桑菀纤手一伸,将人稳稳扶起。掌柜气息未定:“小主稍待,属下即刻去安排。”

一路风尘仆仆,足底酸痛难当,疲累交加,腹中辘辘。得了掌柜妥帖安排,她饱餐一顿,方歇下片刻,便感知院中陡然腾起一股凛冽杀气,砭人肌骨。

她推门而出,月光下八道挺拔身影伫立如松。

“参见小姐。”

八人齐齐施礼,声音低沉,不带一丝杂响。

桑菀目光扫过这八人,他们周身散发着一种久经沙场、踏过尸山血海的森然寒意,仿佛立于万丈深渊之畔,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定了定神,桑菀看向为首那人:“可有名姓?”

“有,属下凌一。”

随即是凌二、凌三……直至凌八。

桑菀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抽,这起名,着实敷衍。

凌一上前一步,姿态恭敬:“小姐有何吩咐?”

“随我即刻启程,赴南疆。”桑菀声音果决。盘算着日子,北楚帝的大军,怕是很快就要集结南下。

“小姐是想救郡主?”凌一确认。

桑菀颔首。

母亲被困南疆,她拼死也要救回。

“郡主临行前有令,我等八人,此生绝不可踏离北楚半步。一旦离去,大公子性命难保。”凌一沉声解释。

桑菀眸中掠过一丝疑惑。

大公子,桑闻桉,她一母同胞的兄长。

“小姐有所不知,”凌一续道,“当年太祖皇帝为迫郡主和亲,对大公子下了奇毒,此毒每三月发作一次,解药须由我等亲自向北楚太祖皇帝的暗卫领取。”

桑菀秀眉微蹙,胸中涌起一股郁怒,恨不得将那早已作古的太祖皇帝从皇陵里掘出——何等龌龊手段!

“解药于何处领取?”

“由太祖暗卫特派。”

桑菀面色平静下来。比起那个对她无半点兄妹情谊的兄长,是死是活,又与她何干?

她记得初初归府,验明正身之后,便是这位“好兄长”手持长鞭,鞭梢裹挟着风声朝她抽来,险些夺她性命。他口中恶语,恨她不如死在外面,免教家族蒙羞。

她曾以为桑闻桉天性便是如此凉薄。

可转眼间,他对桑凝,却是百般疼宠,万般呵护。

在景国公府那一年,桑闻桉寻着由头便对她一通鞭挞,新伤叠着旧痕,周而复始,满身狰狞,不忍目睹。

这样的人……自当恩怨两清。

“玉令在手,尔等便需听我号令!”桑菀眸光陡然转厉,一股不容置喙的上位者气势沛然而出,“今夜随我,赴南疆!”

“小姐……”

凌一惊异于这小女娃骤现的威压,竟丝毫不逊于己身,迫得人不得不低头。

“是!”

夜,一点点沉下去。

桑菀心思却如乱麻。南疆情势,母亲安危,她一无所知。

母亲,您千万要撑住,等孩儿来。

倏地,屋檐之上掠过一丝几不可闻的踏瓦声。桑菀眸色骤凛,身体瞬间绷紧,如狸猫般矮身退至廊柱之后,纤指紧握袖中匕首。

“小丫头,莫怕。老夫不是歹人,有些话……不得不提。”

窗外传来一道温和却有力的男声。

桑菀屏息。

“我是你八皇叔。”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身形颀长、宽袍广袖的男子踱步而入,手中还拎着些精致食盒,一一放置桌上后,他摊开双手,以示无害:“南疆,你万万去不得。”

“为何?”桑菀心中一紧。

男子撩袍落座,自顾自打开食盒,诱人的香气顿时弥散在空气里。烛光跳跃下,映出一张昳丽非凡的面容,一笑间,恍若星河璀璨。

“初初相见,我为何信你?”桑菀依旧警惕。

男子眉峰一挑:“都说了,我是你八皇叔。”

“初次见面。”

男子微窘。京都城素有谦谦君子之名的八贤王赵知晏,竟被个小丫头当面堵得无话可辩。

“本王与你无冤无仇,害你作甚?”他无奈解释,“本王名唤赵知晏,消息确凿,你母亲已启程北归,不在南疆了。”

桑菀心尖猛地一沉——不对!母亲前世至死也未能回归故土。

赵知晏见她眼中疑虑未消,颇有些无力,只得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上:“此乃实证。”

桑菀谨慎接过,展开细看。字迹,赫然与那老和尚处所得母亲手书,一模一样!

“母亲缘何突然回返?”她惊疑不定。

赵知晏道:“是南疆国主亲自礼送郡主离开。个中缘由,本王亦不得而知。”他亦是三日前方才截获这消息,信上言及郡主恳请他往杏山村庇护桑菀,可他快马赶到时,只见别院焦土,仆从皆言桑菀已殒身火海。他开棺验看尸骨非少女,便知有诈,一路追查至此。

此女……倒是个有主意的。

桑菀反复验看信笺,一个大胆念头霍然闪过脑海。

莫非……母亲也重生了?

否则如何知晓她养在杏山村别院?

念及此,惊愕与狂喜交织。桑菀神色转柔,恭恭敬敬斟了杯茶奉上:“方才多有冒犯,请八皇叔海涵。”

赵知晏哭笑不得,眼中更多是赞赏,爽快地接过茶盏饮尽。

“可知景国公府,正预备给你办丧事了。”

桑菀愕然。

“本王探过那别院,”赵知晏语气微寒,“他们用一老妪尸首顶你之名草草安葬。如今外界已是蜚语漫天,说你是……”他清了清喉咙,看向桑菀的目光带了些许不忍,有些龌龊言语,实难出口。

“谢八皇叔提点,桑菀自有计较。”桑菀脸色微白,眸中冰寒一闪而逝,语气却异常坚定。

观其神色,赵知晏便知这丫头心中早有成算,无需他多加援手。

既然南疆之行已无必要,下一步,便是索回那景国公府中属于母亲与她的一切!


次日,景国公府府门前。

一辆黑漆马车悄然停驻,车上载着黑沉棺木,车前还竖着一面招魂幡。引得过路百姓纷纷驻足围观,交头接耳。

“谁家出事了?”

“听说是景国公府那位养在外头的姑娘,嫡出的大小姐呢……”

府内,数位身着素缟的长辈迎出,有人掩面做悲恸状,有人假意垂泪拭面。

“人怎么去的?”

“听讲是贼人闯进别院,糟蹋了那姑娘,临走还放了把火……啧啧,等国公府的人赶去,烧得只剩灰喽!”

“这……也太惨了……”

“这样的人家收了这样的祸事,还肯让她进门办丧事?也不嫌晦气……”

窃窃私语声中,元白芷唇角勾起一丝得色。别院死绝了,无人再提苛待之事。纵使日后桑菀鬼魂归来,也是个开不了口的!她的凝儿终于能名正言顺顶上镇南王府那桩大好姻缘了。

“国公爷!”

京兆尹气喘吁吁的急呼穿透人群,引来一片注视。

景国公循声望去。

只见京兆尹抬手一指那棺椁:“弄错了,弄错了!令千金……她没死啊!”

景国公脸色骤变:“大人好意宽慰,老夫心领。可……确是验看过了,绝不会错。”

“是啊,别院遭劫,鸡犬不留,菀姐儿她……确实……”元白芷上前一步,强压下心头慌乱,言语悲切。

京兆尹急得跺脚,连忙侧身让开,露出身后之人。

一身素衣的少女缓缓抬头,那张精致如玉的巴掌小脸,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只需一眼,景国公便已心头剧震!那张脸,几乎承袭了容乐郡主七分神韵!

第4章 归府风波

元白芷如同见了活鬼,脸色霎时惨白。她伺候过容乐郡主数年,怎会认不出这张脸?

桑菀却已几步上前,一把抓住景国公的手臂,声音哽咽:“父亲!我没死!”

景国公被震得半晌无言,好一会儿才回神,眼神复杂,强作温和:“菀……菀儿?那晚那般凶险,你……如何脱身的?”

“劫匪?”桑菀面露茫然,天真又无助,“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哪来的劫匪啊?父亲,那夜火势太猛,我水性尚可,躲在院后水塘里才侥幸躲过……”她声音怯弱,紧紧攥着父亲的衣袖,指节泛白。

话音落,满场死寂。

是了,天子脚下,何来大批劫匪?

京兆尹立时肃然补充:“国公爷,下官已详查别院四周,并未寻到半点劫匪踪迹!那宅院安稳十数年,偏偏在此刻出事……下官疑心,是有人专门冲着桑姑娘去的!万幸姑娘吉人天相!”

此言如锥,刺得元白芷脸上血色尽失。

她是继室。

桑菀是原配嫡女。

这当头出事,她的嫌疑,简直是众目睽睽。

景国公脸上青白交加,惊疑、羞怒、不悦之色轮转,唯独不见失而复得的喜悦。

桑菀心下了然:这位父亲,也未必盼着她活着回来。

“菀姐儿……”元白芷反应极快,挤出两行清泪,抢步上前将桑菀死死搂入怀中,话语情真意切,“一晃竟这般大了……我可日日盼着你回府团聚!还记得你初生时小小的,那道长言你八字轻,与府宅略有不顺……谁知才接回,就遭此横祸……都怨我,早知如此,真不该劝国公爷……”

一番话,既表了慈母姿态,又轻巧解释了为何将原配嫡女遗弃在外。

众人恍然,原来还有这等内情。

桑菀心中冷笑:元白芷,好手段!

被强行禁锢在元白芷怀中,桑菀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的僵硬与压抑的怒意,那拥抱与其说是温情,不如说是勒令。她几乎喘不上气。

“劳元姨娘挂心了,我……命硬,回来了。”桑菀微微侧头,附在元白芷耳畔,气声如冰刀,“我的东西,谁也休想拿走!”

元白芷悚然一惊!

猛地将桑菀推开些许,对上那双乌黑瞳仁——哪里还有半分痴傻?清明凌厉如利刃,直刺心扉!

“……你!”她骇然失语。

桑菀已然转身,对着京兆尹盈盈一拜:“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桑菀铭记于心。”

“姑娘受惊不小,快回府歇息吧。”京兆尹点点头,正欲转身继续查案。

景国公这才回过神,挤出笑容,牵起桑菀:“回来就好!来人,快,快去回禀太夫人,菀姐儿平安回来了!”

那刺眼的棺木被匆匆抬走,府门前众人渐渐散去。

景国公引着桑菀入府。不到一盏茶功夫,“桑菀活着归来”的消息便席卷了景国公府。

走出几步,景国公似忽觉不妥,对桑菀温言道:“京兆尹大人于你有恩,方才为父欢喜过头,竟忘了致谢。我去寻大人说几句话,菀儿先随姨娘入厅稍候。”他眼底深藏着忧虑,是怕这桩“劫匪案”被捅到御前。

桑菀乖巧点头。京兆尹是北楚帝心腹,岂会听他遮掩?

父亲一走,她径直朝府内正厅走去。元白芷心怀鬼胎,紧随其后。

“母亲!外头说那小傻子没死?活……活着回来了?”桑凝清脆又带着骄纵的嗓音由远及近,很快,一抹明丽如春蝶的鹅黄身影闯入视野。她身后,跟着一个身量修长、面容俊朗的青年,正是桑菀那位嫡亲兄长——桑闻桉。

元白芷惊魂未定,指指桑菀:“凝儿、桉儿,这便是……菀姐儿。”

桑凝挑剔的目光扫过桑菀一身朴素衣物,鼻孔哼出声:“哼!不是说受了那等……遭遇么?还有脸跑回来?爹爹也是,就该让她在庄子上自生自灭才好,省得带累阖府名声!”她用词已算收敛,但那份鄙夷毫不掩饰。

桑菀眉头微蹙,如此刻薄,也配称大家闺秀?她不言不语,径直朝桑凝走去。

“凝凝所言极是,”桑闻桉皱眉,抢先一步挡在桑凝身前,对着桑菀疾言厉色,“在外头野惯了,一回来就招惹祸事!你果真是府上灾星!识相的就自己滚出去,看在你体内流着桑家血的份上,留你一条命已是开恩!”

字字诛心。

这便是她的同胞兄长。九死一生逃回,所得不是关切,而是厌弃与驱赶。

所幸,桑菀心中那点微弱希冀,早已碾碎成尘。

既无期待,便无失望。

桑菀视桑闻桉如无物,绕开他,逼近桑凝,声音沉冷:“方才,你说谁遭了不堪?”

桑凝嗤笑:“阖府上下谁不知道你……”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毫无预兆地炸响在厅堂。

桑凝捂着脸颊,震惊莫名,火辣辣的感觉让她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竟敢打我?”

“桑菀!反了你了!敢动凝凝!”桑闻桉瞬间炸了毛,挺身护住桑凝,怒目厉视,“即刻向凝凝认错赔罪!否则今日定不饶你!”

“哎呀!你们这……这是做什么!”元白芷假意上前劝阻,矛头直指桑菀,“凝凝纵有言语不当,那也是关心则乱,是实情!你怎能如此凶蛮!”

她心疼地抚着桑凝迅速肿起的脸颊,眼底恨意翻涌。

“区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出,口无遮拦,打了又如何?难道还要我这嫡长女屈尊降贵给她赔礼?”桑菀目光锐利,逼视桑闻桉,气势凌人,“你以为我愿意认你这有眼无珠、偏听偏信的兄长?你以为我甘愿回这污糟之地?还不是你们国公府巴巴地将我接回!有本事,就别伸手!”

“你!”桑闻桉被她一番抢白堵得面红耳赤,无法反驳。接回桑菀,确系皇命难违。

桑凝更是气得浑身发抖:“什么庶出?我是嫡女!”她使劲摇晃桑闻桉的胳膊,“大哥,你快告诉她!我是不是嫡女!”

桑闻桉一见桑凝落泪,心都揪痛了,迭声道:“是!是嫡女!谁敢说凝凝是庶出,我第一个不饶她!”

眼见桑闻桉对这母女如此维护,桑菀心下彻底冰冷——这人,无药可救。

这般抬举一个妾室,置她母亲容乐郡主于何地?

真乃不孝子!

桑凝得意地瞟向桑菀,眼中尽是挑衅。

桑菀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嫡庶尊卑,岂是他一人说了算?敢问你的好娘亲,”她目光如电扫向元白芷,“当年,可曾有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可有三书六礼聘为正妻?”

元白芷瞬间面如金纸。

她都没有!当年容乐郡主离府后,不过是太夫人一句口头交代让她暂理大房事务,府中下人见风使舵唤她夫人,久而久之,她竟真成了这景国公府的主母!

她万没料到,桑菀回来第一日,就将她这层画皮狠狠撕开!

“我是国公府嫡长子,将来承袭爵位,我的话不算数,难道你这灾星说了算?”桑闻桉恼羞成怒,唰地一声抽出腰间盘踞的软鞭,“念你年幼无知流落在外,本欲宽宥。谁知你竟敢顶撞主母,辱及嫡姐!今日我便要教教你,国公府的规矩!”

“桉哥儿!不可莽撞!”元白芷嘴上劝阻,手上力道轻飘,眼角眉梢,尽是计谋得逞的冷意。

第5章 回府第一巴掌

桑闻桉提着手里的鞭子,气恼地挥开桑凝和元白芷:“今日我就要代替已逝的母亲狠狠教训你。”

看着桑闻桉咬牙切齿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教训顽固的妹妹,而是仇人。

元白芷将桑凝拉到了一旁,嘴里假惺惺地喊着不要。

桑闻桉高高扬起鞭子,朝着桑菀劈过去。

桑菀就站在那,纹丝不动,嘴角隐隐划过讥讽。

鞭子的惨叫声并未传来,而是稳稳地被凌一接住了,用尽内力,一根龙骨制作的长鞭瞬间断成好几节,随意的散落在地。

桑闻桉愣了:“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毁坏了我的鞭!”

那可是他请了名师工匠耗费好几月才打造而成的,自认为坚固不可摧,竟然被一个小小侍卫轻易摧毁了。

“他是我的侍卫,我有难,替我挡下又有什么错?”桑菀撇撇嘴,不屑的看了眼碎了好几节的鞭子。

“你!”

国公府的太夫人急匆匆赶来,她呵斥打断了院子里的吵闹。

“够了!”

众人安静。

桑凝顶着巴掌印记的脸朝着太夫人走近,委屈地说:“祖母,菀妹妹动手打了我也就罢了,还顶撞大哥,侮辱母亲。”

看着巴掌印,太夫人眉心紧皱,肃穆的脸上闪烁不悦,看向了桑菀:“你打的?”

“是。”桑菀大方点头承认。

桑凝也没想到这小傻子这么快就承认了,她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显得越发委屈。

太夫人呼吸一紧。

“桑凝公然诋毁我被人奸污,她该打,其次我从未侮辱母亲,而是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姨娘罢了,至于顶撞大哥……”桑菀沉吟片刻,指了指地上碎了的鞭:“我只是自保。”

太夫人见她牙尖嘴利地辩解,越发恼怒,这么多年又有几个晚辈敢在自己面前这么放肆?

“谁告诉你她只是个姨娘的,你自小养在乡下多年,一点规矩都不懂!”

见太夫人呵斥桑菀,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幸灾乐祸。

尤其是元白芷,她红了眼眶哽咽:“母亲您消消气,菀姐儿年纪小不懂规矩,等儿媳得空一定好好教她规矩。”

“就凭你,也配!”桑菀毫不客气地指着元白芷,冷笑连连:“你若是正妻,那我母亲容乐郡主又算什么?”

元白芷呼吸急促,她飞快地瞥了眼太夫人阴沉脸色,心里暗暗骂了一句不知所谓。

太夫人沉声,眸光阴沉地盯着桑菀:“你说什么!”

桑菀嗤笑,对着太夫人一字一句的说:“国公府能有今日全凭我母亲容乐郡主,太夫人执意抬举一个妾,将我母亲的功劳至于何地?”

“你!”太夫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眼前一阵阵发晕,指尖颤抖的指着桑菀。

桑菀丝毫不惧,又顶着那张脸,在太夫人看来分明就是容乐郡主又回来了。

想起容乐郡主,太夫人不由得有些心虚。

“祖母……”桑凝委屈地晃了晃太夫人的胳膊:“菀妹妹太不像话了,现在连您也不放在眼里了。”

桑菀却一点儿也不惧,她知道太夫人心里同样也很慌,北楚帝上位,她没有一日不提心吊胆的,生怕北楚帝会找理由对景国公府下手。

今日要是旁人诋毁元白芷,她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但桑菀顶着那张脸,又是受了气回来的,将此事闹大了,过几日北楚帝要见桑菀,万一桑菀再胡说八道些什么。

所以,太夫人轻轻拨开了桑凝的胳膊:“凝姐儿,你是大家闺秀不是市井泼妇,怎么能对妹妹说出那种话呢?”

桑凝愣了。

“还不快给菀姐儿赔罪!”太夫人呵斥。

桑菀一点也不意外,似笑非笑地看着桑凝,上辈子桑凝是跟着她一块嫁入镇南王府的,虽顶着贵妾的身份,可待遇丝毫不比她这个嫡妻差。

一进门,桑凝就管家。

裴昭日日宠幸。

而她被圈在院子里,也没少被桑凝欺辱。

在看不进的地方,桑凝指使嬷嬷用银针扎她,又疼还不会留下痕迹。

这笔账,她亲自讨回。

“母亲!”桑凝委屈地看向了元白芷。

元白芷张张嘴,就被太夫人打断:“凝姐儿!”

见太夫人动了怒火,桑凝不得不硬着头皮给桑菀赔罪:“菀妹妹,是我心直口快,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

桑菀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只要凝姐姐不说错话,我是不会轻易打你的。”

“你!”桑凝气得咬紧腮帮子。

小傻子,气死她了。

桑菀见好就收,规规矩矩地冲着太夫人屈膝:“给祖母请安。”

太夫人也并未为难桑菀,仿佛刚才的不愉快并未发生,笑着将人扶起来:“好孩子,你受苦了。”

桑菀委屈的噘嘴:“这几日的确是受了不小的惊吓,祖母可要替我做主啊,还有那些流言蜚语,也不知从哪来的,简直是要逼死人呢。”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元白芷头皮一紧。

太夫人敷衍地点头:“你才回来,应该好好休息,事关国公府颜面,决不能姑息,来人,带三小姐下去休息。”

“祖母!”桑菀冲着太夫人扬起甜甜的笑容:“我想住在母亲的月华院。”

“不行!”桑凝急着拒绝:“那是我母亲住的院子,你的院子被安排在了玉菡院。”

没理会桑凝,桑菀直勾勾地盯着太夫人看。

“桑菀,你别得寸进尺,搅得家里鸡犬不宁!”桑闻桉咬牙切齿地威胁道。

桑菀一脸委屈地看向桑闻桉:“大哥,我从出生就没见过母亲,我好不容易回来了,想住在母亲曾经住过的院子,沾沾母亲的气息,有错吗?”

桑闻桉语噎,脸色有几分难堪,转头看向了元白芷脸上的失落,他又赶紧说:“母亲的遗物还在,我一会叫人收拾出来送去玉菡院。”

“遗物?”桑菀挑眉,看来桑闻桉还不知道真相呢。

真是个蠢货!

人贼作母,被人耍得团团转还不自知。

太夫人直觉桑菀肯定是知晓些什么,赶紧打圆场:“你暂且住在玉菡院,实在不习惯,日后再搬。”

桑菀知道今天是搬不进去了,反正已经回来了,有些事也不必急于一时,这月华阁么,她定是要让元白芷亲自腾出来。

“好,就听祖母的。”桑菀乖巧点头,仿佛刚才那个嚣张跋扈的姑娘不是她。

临走前她看了眼元白芷。

对方索性也不装了,用一双恶毒的眼睛回望。

桑菀挑唇笑了笑,在丫鬟的带领下去了玉菡院。

玉菡院说不上差,只是位置比较偏僻,院子里打扫的很干净,布局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看似富丽堂皇,实际屋子里全都是假货!

上辈子她被王秀娥磋磨,大字不识,加上脑子不好,根本就不认识这些东西的好坏。

直到病治好,被北楚帝身边的太傅亲自教导了一年多,恶补了不少知识,才知道分辨东西的好坏。

“三姑娘,这可是上等的羊绒毯子,您怎么直接踩上去了?”

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桑菀看清来人,张嬷嬷。

元白芷身边的得力嬷嬷之一。

张嬷嬷正一脸鄙夷的盯着桑菀看,肉眼可见的心疼地上的羊绒毯子。

桑菀垂眸,看着羊绒毯子上轻微的脚印,脚一抬,印记很快就消失了,一张毯子而已,也值得大惊小怪。

“三姑娘许是没用过这么珍贵的毯子,这毯子只能看,不能踩,即便是要踩,也要脱了鞋袜。”张嬷嬷一本正经的解释。

第6章 三姑娘砸了院子

桑菀踮起脚尖,在羊毛地毯上狠狠碾起,直到将地毯碾出一个漩涡才作罢。

“你!”张嬷嬷瞪大眼。

“一张毯子而已,也值得你对着我大呼小叫,看来,这些年元姨娘对这帮老刁奴太疏忽了。”

一句元姨娘,一句老刁奴,直接让张嬷嬷傻眼了。

三姑娘竟敢这样诋毁夫人。

“三姑娘,你怎么这般不懂规矩呢,老奴也是为了你着想,别院不似景国公府般随意,你要是丢了国公府的脸被罚,可别怪老奴没提醒你。”张嬷嬷继续喋喋不休地说教。

桑菀弯腰坐下,看了眼茶几上的茶杯,里面一滴水都没有。

再看桌子上还有一层浮灰,显然是没用心收拾的。

又或者说,压根就没把她当回事。

“三姑娘犯了忌讳,老奴就罚三姑娘今日不许用晚膳,等三姑娘什么时候反省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再吃。”

从前张嬷嬷也是这样对待她的。

饥一顿饱一顿,时常威胁她,有时还会羞辱她,在她的饭菜里加一些料,逼着她跪在地上舔着吃。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桑菀深吸口气。

有些时候不是小心翼翼谨慎,就能换来别人的体谅,反而还会助长他人嚣张气焰。

正厅

太夫人撵走了丫鬟,看了眼一脸委屈的元白芷,耐着性子说:“现在是非常时期,保不齐哪日皇上就要见她,她在外受了不少委屈,你们多让让。”

听这话,元白芷嘴里像是吃了黄连一样苦。

她苦苦熬了十年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可桑菀一回来,就撕开了她的伤疤,岂能让她不恨?

“祖母,菀妹妹性子乖张,才回来就将府上闹得人仰马翻,打了我,顶撞母亲,就连大哥都没放在眼里,日后还得了?”桑凝一脸不悦,提议将人送去庄子上。

桑闻桉点头认可。

“她性子太野了。”

要不是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他能打死她这个不知羞的。

太夫人又何尝愿意桑菀留在府上。

尤其今日桑菀还一次次的提及了容乐郡主,太夫人恨不得马上就把人给送走。

但,北楚帝态度不明,为了景国公府,太夫人也只能强行忍着:“现在还不是送走的时机,再等等吧。”

“可是……”桑凝还要再说什么,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吓得众人一激灵。

“太夫人,不,不好了,三姑娘将玉菡院给砸了。”

话落,太夫人眼前一黑,紧抓着扶手站起身,沉声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一旁的元白芷眼皮跳了跳,心里忽然有股不祥的预感。

桑闻桉咬牙切齿冲了出去:“今日一定要将她惹事精给送走!”

玉菡院

桑菀脚踩在张嬷嬷的脸上,居高临下:“我是主,你是奴,你竟敢教训我?”

还敢罚她不吃饭。

不知死活!

“三姑娘实在是不懂规矩,老奴一定会禀告太夫人的。”张嬷嬷叫嚣,满脸的不服气。

桑菀抬起手,弯腰蹲下身,似笑非笑:“元姨娘派了方嬷嬷,潭嬷嬷去别院接我,外头传她们都是被火烧死的,你猜,她们究竟是怎么死的?”

张嬷嬷骤然一愣,抬起头看着桑菀那双饱含杀气的眼神,吓得浑身一激灵:“怎,怎么死的?”

不,不可能的,桑菀在别院就是个傻子,人人欺负,怎么可能会杀了两个嬷嬷?

“一个是被我亲手剖了心,活活疼死,另一个是被我打晕了放在火堆里,被烧成焦炭了。”桑菀漫不经心地说,像是在说件很普通的事。

张嬷嬷错愕。

桑菀慢慢站起身,看着屋子里的摆设有些碍眼,朝着古董架子上的花瓶走去。

在几个丫鬟的注视下。

拿起,砸下。

砰!

花瓶碎了数瓣。

几人惊愕。

这还不算,桑菀又将瓷器砸了个遍。

噼里啪啦。

不多时屋子里已是一片狼藉。

张嬷嬷忙不迭地爬起来,震惊的盯着桑菀,仿佛在看什么怪物一样,朝着其中一个丫鬟使眼色去报信儿。

桑菀嗤笑一声并未去阻挠,看着屋子里被砸得差不多了,才心满意足的弯腰坐了下来。

很快桑闻桉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他望着屋子里的狼狈,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心口起伏,暴怒:“桑菀!”

桑闻桉从未见过这么胆大妄为,不知分寸的女子,他印象里的妹妹,就应该和凝凝那样,知书达理,温婉动人。

他冲着桑菀冲过去,眼底浮现杀气。

是真的杀气。

桑菀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她掀眉,不等吩咐凌一挡在了桑闻桉面前,桑闻桉刚才鞭子被毁,本就憋着一肚子怒火呢。

他气血翻涌,朝着凌一挥舞着拳头:“找死!”

“凌一,还手!”桑菀大呵。

凌一抬起手极快地握住了桑闻桉的拳头,手下用力,桑闻桉脸色微变,死死咬着牙才没有哼出声。

“好大的胆子,我是主子你是奴才,你竟敢以下犯上!”桑闻桉怒道。

桑菀嗤笑:“凌一是我带来的侍卫,不属于景国公府,只要你肯求饶,我就让凌一放了你怎么样?”

“你休想!”桑闻桉极要面子,堂堂国公府嫡长子又怎么会对一个侍卫赔罪?

他摸索着腰间,掏出一把凌厉的匕首,寒光闪烁朝着凌一的命门刺去,凌一身子一闪,灵巧地避开,同时伸拳打在了桑闻桉的心口处。

噗!

桑闻桉身受内伤,嘴角溢出血来。

他一双眸死死盯着桑菀,气不过道:“来人!给我上,所有人不必留情。”

十来个侍卫一拥而上。

桑菀原本觉得桑闻桉只是有些自私和利己,没想到还这么卑鄙无耻,十来个侍卫个个手握刀剑,那架势根本就不是教训,而是要她的命。

凌一身形犹如鬼魅,十几个侍卫根本就不是对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打飞出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屋子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地上横七竖八的尸首。

张嬷嬷和几个丫鬟都看傻了。

桑闻桉眯了眯眼,盯着凌一:“你究竟是什么人!”

凌一没有回应,垂眸站在了桑菀身后。

桑菀扬起下颌,不屑道:“废物!”

“你!”桑闻桉气的脑袋嗡嗡的,拳头攥得嘎吱嘎吱响。

太夫人进门就看见满地狼藉,她脸色一沉,张嬷嬷看见太夫人赶来,扑通跪在地上:“太夫人救命啊。”

元白芷也被这一幕给吓得不轻,她拧眉。

“菀妹妹,是祖母让你搬来玉菡院的,你就算是不满意,也不用将这些都砸了吧?”桑凝责怪道。

此话一出,太夫人脸色可想而知。

“母亲,既然菀姐儿想搬到月华阁,我立马就收拾出来。”元白芷小心翼翼道。

“祖母,她就是个疯子,留在府上迟早是个祸端,依我看就应该即刻送走。”桑闻桉道。

太夫人深吸口气,看着桑菀的神色异样的冷静:“你有什么可解释的?”

桑菀一改刚才的嚣张跋扈,委屈道:“大家都不欢迎我回来,我可以连夜离开。”

“你怎么还能恶人先告状呢?”桑凝鄙夷,没见过世面的粗鄙村姑,真以为卖惨就能有用?

“你继续说!”太夫人沉着口气,来听来龙去脉。

桑凝不甘心地闭嘴。

桑菀指着张嬷嬷:“我刚才进门踩在了羊毛地毯上,张嬷嬷罚我反省思过,晚上不许吃饭,还说我是个没娘养的野种,不配这么名贵的地毯……”

第7章 三姑娘识货告状

桑菀一开口,张嬷嬷眼皮跳了跳:“老奴……”

“你继续说!”太夫人呵道。

张嬷嬷讪讪闭嘴。

桑菀又说:“我好歹也是堂堂国公府嫡女,竟然还不值一块仿冒的地毯值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公府衰败,活不起了呢。”

此话一出,太夫人的脸色又黑了一个度。

“还有这些瓷器,古董字画,仿的也太假了,祖母,这真的是您的意思吗?”桑菀冲着太夫人眨眨眼。

太夫人蹙眉:“胡说,国公府怎么可能摆上假的?”

元白芷眼皮一跳,赶紧跟着附和:“菀姐儿是不是看错了,这里怎么会有假货呢,你在别院呆了这么久,不会分辨也正常。”

还敢狡辩!

桑菀弯腰捡起地上被撕毁的字画,指了指印鉴:“柳湘子又是谁,我只知道前朝有个柳湘予才绝天下,一字难求,还有这个花瓶,岭南官窑制造,岭南从不制造瓷器,是岭北才对。”

随手捡起几样递到太夫人跟前,太夫人顺眼看去,呼吸有些急促。

“我将这些东西砸碎,是为了保全景国公府的名声。”桑菀说得理直气壮:“我是国公府嫡女,今日归府,他日必定会有人上门做客,这么粗鄙的错误被人察觉,是该说景国公府日落西山,还是该说有人苛待我这个没娘教养的嫡女呢?”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

太夫人看向桑菀时的眼神已经有了变化。

虽放养在别院这么多年不闻不问,那周身的气派,绝不像是奴养大的,不卑不亢地站在人群中央,甚至比桑凝这个精心培养十几年的还要有气派。

这一刻,太夫人坚信血脉纯正的重要性。

“强词夺理!”桑闻桉冷哼。

桑菀反问:“兄长来院子里,一句话都不问就要对我动手,实在是太莽撞,连个普通侍卫都打不过,说明这些年兄长压根就没把国公府的前途放在眼里。”

被桑菀这般羞辱,桑闻桉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焦躁,耳根子软,又不辨是非……”桑菀继续数落。

“够了!”桑闻桉听不下去了,堂堂国公府嫡长子走到哪都是被人吹捧,何曾这般被人羞辱?

岂有此理!

太夫人却对桑菀多了份欣赏,转过头对着桑闻桉说:“菀姐儿是你的嫡亲妹妹,今日你的确是太大意了。”

“祖母?”桑闻桉错愕。

“来人,将大公子带去祠堂跪两个时辰。”太夫人挥手,叫人将桑闻桉带走。

元白芷脸色微变。

这些年太夫人对桑闻桉疼得就跟眼珠子似的,当年容乐郡主离开后,兄妹俩本该一起被送走的,是太夫人极力保下了桑闻桉,又亲自将桑闻桉养到了九岁,才送到她身边教养。

没想到太夫人竟然会为了桑菀罚了嫡长孙。

桑菀乖巧地冲着太夫人微微笑:“多谢祖母做主。”

太夫人脸上带着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瞥了眼张嬷嬷:“张嬷嬷出言不逊,顶撞主子,来人,拖出去,杖毙!”

张嬷嬷脸色惨白,不停地磕头求饶:“太夫人饶命啊。”

没等说第二句就被人捂住了嘴巴拖走。

吓得元白芷和桑凝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今日天色已晚,你暂且住在玉菡院,等明日让元氏将月华阁收拾出来,你再搬过去。”太夫人道。

“母亲?”元白芷错愕抬眸,她没听错吧?

腾出来月华阁?

太夫人脸色一沉:“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得到了满意的回应,桑菀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尤其是站在几个尸首中间,还笑得这么甜蜜,怎么看怎么诡异。

一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屋子里也很快被收拾干净。

桑菀落座,几个丫鬟哪还敢有别的心思,恨不得对着桑菀磕头赔罪,大公子都在三姑娘这吃亏了。

她们几个丫鬟又算得了什么?

“都出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桑菀道。

丫鬟极快退下。

桑菀看向了凌一:“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张狂了。”

凌一抿唇,沉默了。

“桑闻桉对我动了杀心,他不会怜惜弱者,我即便求饶认错也未必会得到他的怜惜,这么多年我在别院被人折磨,他一次都没有去看过我。”

他被留在景国公府非他本意,她不怪。

但他是景国公府嫡长子,受尽恩宠,只要他用点心思,桑菀在别院也不会过得那么艰苦。

张大柱王秀娥根本不敢欺负自己。

她吃不饱穿不暖,被人打得遍体鳞伤时,桑闻桉在忙着讨好元白芷,哄着桑凝,过着挥金如土,锦衣玉食的潇洒少爷日子。

所以,她凭什么要对桑闻桉手下留情?

凌一垂眸不再质疑:“小姐,属下知错,不该怀疑您。”

桑菀摇摇头,谁能想到亲兄妹一见面就会自相残杀?

留着桑闻桉,也不过是看在母亲的份上。

她怕母亲有一日回来会误解自己。

桑凝挨了打不敢反驳,跟在了元白芷身后一声不吭,等四下没人时,桑凝才气不过道:“母亲,这小贱人怎么不傻了?”

这一点元白芷也很意外。

“还有,小贱人怎么被京兆尹给送回来了,两个嬷嬷是办事的?”桑凝埋怨道。

元白芷揉了揉眉心:“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偷偷照顾桑菀,可恶,竟被人钻了空子,也怪我忽略了,早知道我就应该亲自去别院看看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母亲,桑菀回来了,那镇南王府那边的婚事……”桑凝红了眼,她只想嫁给昭哥哥。

元白芷轻轻拍了拍桑凝的肩,安慰道:“现在全京城都知道桑菀被坏了身子,才回来的,镇南王府怎么可能会要这样的人进门,别担心,属于你的,谁也抢不走。”

桑凝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凝凝,你去看看桉哥儿,他可是国公府未来继承人,笼住他,咱们才能站稳脚跟。”元白芷叮嘱。

桑凝点点头:“母亲放心吧,那个蠢货只要我哭一哭,立马就心软了,什么都听我的。”

“那就好。”元白芷讨好了桑闻桉十年,才将他拉到自己的阵营,有嫡长子在膝下撑腰,她什么都不怕。

桑凝乖巧去了祠堂看望桑闻桉。

挨了凌一拳头的桑闻桉此刻趴在地上,紧捂着心口,面露痛苦之色,听见脚步声才咬着牙跪好。

“大哥。”桑凝探过脑袋,哽咽道:“你要不要紧,母亲要我来看看你。”

桑闻桉为了不让桑凝担心,故作坦然的摇摇头:“我没事,不必担心,也让母亲不必担心。”

桑凝垂眸,眼泪夺眶而出,桑闻桉见状心疼得要命:“凝凝你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和母亲,至于那个野种,我绝不允许她继续留在景国公府。”

他哄了许久,桑凝才破涕而笑。

“大哥,桑菀虽然桀骜不驯,毕竟是父亲的骨肉,父亲也未必会撵走她,今日祖母已经发话了,让母亲腾出月华阁给桑菀住……”

“什么?祖母真是糊涂了!怎么能助长她嚣张气焰呢。”桑闻桉气的心口疼。

桑凝咬了咬唇,为难道:“大哥,要是咱们跟桑菀好好说,说不定能和平共处呢,再这么闹下去,伤的可是你们的兄妹之情。”

第8章 这个家容不下她

“凝凝,我只有你一个妹妹,至于桑菀,她有什么资格住月华阁?”桑闻桉表示:“凝凝,你先回去吧,我自有分寸!”

“可是……”

“好了,别说了,快回去吧。”桑闻桉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桑凝见好就收,临走前道:“大哥你要保重身体,我和母亲受点委屈不算什么的。”

她越是这么说,桑闻桉就越是厌恶桑菀。

没回来之前,一家人和和睦睦都挺好。

都怪桑菀!

“阿啾!”桑菀揉了揉鼻尖,打了个喷嚏,她耸耸肩不以为然,玉菡院有凌一把守,她很放心。

折腾好几日总算是可以歇一歇了。

“来人!”

丫鬟推门而入,两个小丫鬟一个圆脸长得很喜庆,一个胆子很小,看着她时还不停地往后退了退。

桑菀认识圆脸小丫鬟,叫云冬,上辈子也是一直跟着自己,还护着她,只可惜最后下场不好,被污蔑偷东西,活活杖毙了。

“姑娘。”云冬上前。

“准备水,我要沐浴。”她道。

云冬点头。

很快隔壁就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她整个人都浸泡在热水里,缓解了不少疲倦。

背后忽然传来轻微的抽泣声,她蹙眉,正看云冬红了眼。

“哭什么?”她好笑问。

云冬大着胆子道:“姑娘一定在别院里受了很多苦,身上的伤疤都是陈年老伤,还有一双手全都是茧子和冻疮,比浣衣房的粗使嬷嬷手还要粗糙。”

桑菀低着头看了眼,还真是。

她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能看之外,头发枯黄,浑身都是鞭伤和掐痕,青青紫紫,层层叠加,那双手也确实惨不忍睹。

“姑娘,那些苦难都过去了,日后您就享福了。”云冬安慰道。

享福?

桑菀笑了,她不指望能享福,只要能将仇人一个个送去地狱,她死而无憾!

这一夜,桑菀睡得香甜。

在梦里,她还梦见了一名极美貌的女子,温柔怜惜地对她说:“菀儿。”

有人好梦,有人一夜无眠。

次日天不亮她就醒了。

“姑娘,该给太夫人请安了。”云冬提醒。

景国公府自诩大家族,极重规矩,晚辈们每日都要去给太夫人请安,有时太夫人还会留下用早膳。

上辈子太夫人嫌她丢人现眼,嫌她蠢笨,免了她的请安。

每个月只见她一次。

那就是给北楚帝请安回来之后,太夫人会召她过去,仔仔细细地问起她宫里那边都问了些什么,她又回应了什么。

甚至还会问北楚帝笑没笑,什么表情。

等问完了话就会将她放了。

桑菀起身,看了眼空荡荡的装匣子和衣柜,她冷笑,什么都没给她准备,这是算准了她用不上呢?

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

既然景国公府不要脸,她又何必维护?

穿上了昨天的素净衣裳,云冬手巧地挽起双丫鬓,鬓间什么都没有,云冬心疼的红了眼眶:“姑娘和二姑娘年纪差不多大,可姑娘却连一件像样的衣裳和首饰都没有。”

二姑娘的首饰可以一个月不换样,衣服更是京都城最新颖的款式,云锦苏绣,样样都有。

桑菀不以为然:“走,去给祖母请安。”

等她来时,凝安堂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进门之前欢声笑语,她一露面,气氛骤降,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鄙夷,嘲讽,胆怯,不爽……

桑菀就这么走进来,冲着太夫人屈膝:“给祖母请安。”

太夫人的视线落在桑菀身上,眉头一皱,枯黄瘦弱的小脸上难掩精致的五官,只是从头到脚像个乞丐似的。

元白芷眼皮一跳,赶紧说:“母亲,昨日太匆忙了,儿媳已经给菀姐儿准备了衣裳首饰,稍后就送去玉菡院。”

太夫人闷着脸不说话,衣裳倒好说,毕竟没有尺寸,可首饰却不挑尺寸的,桑菀身上一样都没有。

“我记得二姑娘前几日刚做了几件新衣裳,取来给三姑娘先换上。”太夫人发话。

桑菀冲着太夫人眨眨眼:“多谢祖母。”

望着桑菀单薄瘦小的身子,太夫人心底深处不由得涌起一抹怜惜,无奈地叹了口气。

桑菀跟着丫鬟去了偏房换衣裳,直接忽略了桑凝一副要吃了她的表情,愉悦的哼哼曲儿走了。

等看见衣裳后,桑菀才知道桑凝为何咬牙切齿了。

一共三套衣裳,分别是浅白,鹅黄,绯红,全都是蜀绣,触手一抹无比精致。

“可怜的二姑娘等了好几个月才等来这几件衣裳,三姑娘倒是命好。”婆子惋惜地嘟囔。

桑菀认识,此人是汪妈妈,太夫人身边伺候的,为人刁钻爱占便宜,实际上早就被元白芷给收买了。

所以才会替桑凝打抱不平。

和汪妈妈的仇倒不多,十几个巴掌而已。

“啧啧,不是自己的东西强占也没用。”汪妈妈有些幸灾乐祸。

桑菀低着头看了眼明显有些宽松的衣裳,肩膀松垮,裙摆坠地,还要腰也宽出一个拳的尺寸。

桑凝被养的珠圆玉润,也比她高半个脑袋,桑菀常年吃不饱,个子比同龄人还要矮,身材干瘪,穿着桑凝定做的衣裳,松松垮垮,反而有几分滑稽。

“可惜了,这么好的衣裳穿不上了。”桑菀面露可惜。

汪妈妈伸手大力地将衣裳扯下来:“这是二姑娘的衣裳,也只有二姑娘那样天仙似的人才配穿,你这般粗鄙根本不配和二姑娘争!”

要是汪妈妈知道昨晚玉菡院发生了什么,送她三个胆也不敢这样和桑菀这样说话。

太夫人下令谁也不准提昨夜的事。

所以,汪妈妈不知情,又觉得一个从小养在外面别院内的弃子,即便是羞辱,她也不敢拿自己如何。

“汪妈妈……”云冬有些气不过,挡在了桑菀面前:“你怎么能羞辱姑娘呢,她可是主子。”

汪妈妈抬眸看了眼云冬,扬起手就要教训云冬。

桑菀眼疾手快地捏住了汪妈妈的手腕,目光宛若淬了毒:“我配不配,不是你这个奴才说了算的!”

汪妈妈被桑菀眼底的狠辣吓住了,随即揉了揉眼睛,暗叹肯定是自己想多了,一个乡下丫头能有什么气势?

“主子又如何,你不过是个失了身子注定被遗弃的弃子,我劝你一句,不要得罪二姑娘跟夫人,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汪妈妈愤愤道。

桑菀攥紧手中力道,竖起耳朵忽然听见外面的人传了一句八王爷来了,她嘴角勾起,还真准时。

她松开了手,后退两步,冲着汪妈妈道:“汪妈妈所言极是,我这样的人的确是不配和凝姐姐争。”

她极快的将衣裳褪下,重新换上自己之前穿的衣服,又变成了那副灰扑扑的打扮。

汪妈妈见状还以为是她怕了,越发得意。

啪!

桑菀扬起手,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动静之大,汪妈妈和云冬都愣了。

桑菀勾唇,捂着脸眼泪说来就来,临走前看向汪妈妈的眼神宛若在看一个死人。

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扭头跑出去。

第9章 严惩汪妈妈

赵知晏来景国公府,是大家都没有预料到的。

太夫人匆匆站起身去迎,不知为何眼皮跳了跳。

不远处管家弓着腰将赵知晏引进来,男人身穿锦衣长袍高大挺拔的身姿宛若劲松,一张俊朗的容颜带着温和的笑意,举手投足尽显矜贵,优雅。

在赵知晏的身旁,是一夜未归的景国公。

“八王爷。”众人行礼。

八王爷赵知晏,是太祖皇帝最小的儿子,今年不过二十出头,和北楚帝关系极好。

也是北楚帝上位之后唯一一个没有被处决,反而步步高升的皇子。

这位八王爷也是出了名的温润儒雅。

赵知晏虚扶一把:“不必多礼,贸然打搅,还请太夫人见谅。”

太夫人笑着摇头,让开路将赵知晏引进去大厅:“八王爷能来,是府上蓬荜生辉,快入座。”

赵知晏落座后环视一圈,似是在搜寻什么。

太夫人眼皮一跳。

“救命!”

桑菀呼救声传来,下一刻人就顶着巴掌印就这么直直的摔在了门槛上,身后汪妈妈提着裙子,一脸凶神恶煞地寻来。

云冬拦着汪妈妈,两人缠在一块。

桑菀抬起头看向了赵知晏,又极快地看向了太夫人:“祖母,救命啊,汪妈妈要杀了我。”

太夫人看着桑菀在地上摸爬滚打,浑身脏兮兮的,就连脸上也沾染了脏污,脑仁嗡了一下,呵道:“住手!”

一声怒吼,场面安静下来。

桑菀倔强地跪在地上,一侧脸高高肿起。

“太夫人,三姑娘阴险狡诈,故意陷害老奴,您可要给老奴做主啊。”汪妈妈跪着磕头。

太夫人先是看了眼赵知晏,见他脸上全无笑意,赶紧朝着汪妈妈怒喝:“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滚下去。”

汪妈妈这才看清,高堂上坐着个贵客,她吓得浑身一抖,赶紧退下,桑菀垂眸用手挡住了脸。

赵知晏见状忍不住笑了,现在才知道捂着脸,会不会太迟了?

“让八王爷见笑了。”太夫人硬是冲着赵知晏挤出一抹笑容,指了指桑菀:“这丫头昨儿刚回来,不懂规矩,许是误会了。”

桑菀张张嘴哇的一声就哭了:“祖母,不是我不懂规矩,是汪妈妈,她警告我不要抢二姐姐的东西,还要我老实本分,说我是野丫头,没规矩,还打了我。”

太夫人没想到桑菀会来这一出,她脸色瞬间铁青。

赵知晏长腿一迈站起身,拿出帕子递给了桑菀,温和的语气像是在哄着小宠物:“长得倒有几分相似,莫哭了,擦擦吧。”

身后几人神色怪异,一时不知该就说什么。

桑菀果然止住了哭,拿着帕子毫不客气地在脸上擦拭,红着眼眶身子一抖一抖地。

“本王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没办,先告辞了。”

赵知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是临走前轻轻拍了拍桑菀的肩,多余的一句话没说。

景国公舔着脸将人送出去。

片刻后又黑着脸折返回来,看着桑菀便是一阵火大:“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桑菀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汪妈妈打我,不许我弄脏了二姐姐的衣裳,说我不配。”

见此事牵扯上自己,桑凝眼皮跳了跳,赶紧出来解释:“父亲,汪妈妈可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一定不会出错的,肯定是三妹妹误解了。”

人是太夫人身边的,谁敢质疑?

太夫人坐了下来,看着桑菀还穿着那身衣裳,心里窝着怒火,尤其是这一幕还被赵知晏看见了。

万一赵知晏回去和北楚帝禀告,那景国公府岂不是……

越想越多,太夫人赶紧让人将汪妈妈带上来。

两人各执一词。

汪妈妈一口咬定是桑菀自己打自己。

桑菀捂着脸震惊地瞪大眼:“你,你怎么睁眼说瞎话呢。”

“三姑娘你小小年纪不学无术,竟栽赃老奴,你没良心会遭天谴的!”汪妈妈一气之下脱口而出。

此话一出,桑菀就知道汪妈妈的死期到了。

果不其然,景国公上前狠狠一脚踹在了汪妈妈的心窝子上:“放肆,谁给你的胆子竟敢当众诋毁主子?”

汪妈妈一把年纪了,哪受得了这么大一脚,被踹飞老远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父亲您别打了,家和万事兴,是我不该强行穿二姐姐的衣裳,我穿成这样也挺好的。”桑菀缩了缩脖子,眼底露出了惶恐。

景国公看桑菀打扮得跟个乞丐似的,刚才还在八王爷面前露了脸,顿时气血翻涌:“来人,给我将此人拖出去,杖打三十!”

汪妈妈很快就被堵住嘴拖出去了。

外面传来了板子声。

“搅事精!”

背后传来桑凝的轻声怒骂。

桑菀猛的抬头看向桑凝:“二姐姐说什么滥用私刑?”

桑凝眼皮一跳,立马朝着景国公看去,只见景国公不悦地朝着自己看来,她惊慌的摆摆手:“父亲,女儿……女儿什么都没说。”

她在心里将桑菀狠狠骂了数十遍都不解气。

小贱人,又害她。

桑菀嗤笑,怂包!

景国公收回神色,对着众人说:“从今日起谁敢对三姑娘不敬,一律重罚。”

面对景国公威严的神色,在场的晚辈个个缩着脖子,就连桑闻桉也不敢顶撞一句。

“菀姐儿,你才回来不懂景国公府的规矩,我给你请了个嬷嬷,从今天开始你跟着她学规矩。”景国公对着门外喊了一声:“杨嬷嬷,进来吧。”

杨嬷嬷进门,面上看似平静,眼底闪过一抹细碎的精光,她弯腰冲着桑菀屈膝:“三姑娘。”

桑菀也乖巧地回应了一句杨嬷嬷好。

这时太夫人揉着眉心称身子不适,抬手就要打发了众人,众人起身告辞,桑菀却道:“父亲,京兆尹伯伯那可查到了别院失火一事?”

一句话又令在场的人停下脚步。

尤其是元白芷,她心虚地看向了景国公。

景国公愁眉不展,昨日他就是因为这事儿去找京兆尹,结果不论他怎么套话,京兆尹就是闭口不谈。

索性他就带着人亲自去别院附近排查。

生活在杏山村的百姓说,京都几十年都没碰过劫匪,那晚大火,更没有可疑之人出没。

也就是说没有劫匪。

别院十几年都没事,偏偏在景国公府派人去接桑菀时失火了,这事儿太蹊跷了。

第10章 打了拎不清兄长

“这事儿都过去了,你怎么还揪着不放?”桑凝见母亲脸色苍白,她挺身而出站出来解释:“把这件事闹大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可是……”

“凝凝!”元白芷及时呵住了桑凝。

才让桑凝没有将不堪入耳的话说出来。

世家千金,怎么能说出那么粗俗的话呢?

“我可是什么?”桑菀往前一步,来到了桑凝面前:“昨日二姐姐不许我入府,嫌我被人奸污,我倒想知道这流言蜚语是从哪来的,还是二姐姐见不惯我回来?”

“你胡说什么,我才没有这么说。”桑凝急得矢口否认。

桑菀嗤一声,将视线重新放在景国公身上:“父亲可要尽快将此事查清楚,还女儿一个公道,否则被京兆尹先查出来,有些事可就由不得父亲了。”

是提醒,也是威胁。

她知道,景国公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即便他不查。

也会有人继续排查。

“现在要做的就是息事宁人,而不是为了你一个人闹得人仰马翻!”桑凝斥道:“因为你,父亲已经一夜不归,你怎么就不知道体谅父亲?”

桑菀像是看一样看着桑凝,她是在给景国公最后一次机会,这事儿要是被京兆尹亲自给查出来送到北楚帝面前,正好就给了北楚帝惩治景国公的借口。

要知道北楚帝在这世上痛恨的人有两个,一个是死透了的太祖皇帝,另一个就是景国公了。

当年北楚帝年纪还小,比不得景国公有权有势,眼睁睁地看着景国公娶走了最心爱的容乐郡主。

岂能不痛恨景国公?

这么简单的道理景国公也明白,外人不知,他心如明镜,在朝堂上只要是他提出来的建议都会被北楚帝一个否决了。

多次针对,就连明眼人都能察觉,也因此多少交好的大臣跟他关系生疏,生怕被北楚帝嫉恨上。

“够了!”景国公呵斥打断了桑凝的话:“你是千金小姐,不是市井泼妇,菀姐儿刚回来,你不仅不让着她,反而处处针对,为父平日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吗?”

被景国公吼了一嗓子,桑凝傻了,立马红了眼圈。

“父亲,凝凝也是为了您的安危着想,桑菀没回来之前,家里不都是一团和睦么,还有刚才汪妈妈肯定是被冤枉的,桑菀狡猾,一定是故意在八王爷面前露脸,让八王爷看尽咱们笑话。”

桑闻桉赶紧站出来替桑凝辩解,还不忘指责了一把桑菀:“都怪你!”

桑菀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真是蠢货!

被娇养惯了,压根不知景国公府现在的处境。

不提八王爷还好,这一提就是在提醒景国公,现在除了京兆尹之外又有一个人知道了桑菀的处境。

“父亲,您不知道,桑菀身边不知从哪弄来武功高强的人,昨儿在玉菡院大开杀戒……”

话音未落,景国公再也忍不住了,一巴掌打断了桑闻桉的话。

啪!

清脆利落。

桑闻桉的话戛然而止,脸歪向一侧,耳朵嗡嗡作响。

“孽子,她是你亲妹妹!”景国公勃然大怒,手指着桑闻桉:“还不快滚回去闭门思过!”

桑闻桉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桑菀,明明是桑菀大逆不道,挑事生非,害的景国公府丢脸。

祖母罚他跪祠堂,父亲当众打了他。

他还是不是景国公府嫡长子?

凭什么?

“桉哥儿,快回去。”元白芷及时上前按住了桑闻桉的胳膊,压低声劝说:“菀姐儿才刚回来,你别招惹你父亲生气。”

桑闻桉激动的心这才平复了。

“国公爷,桉哥儿向来规矩稳重,您消消气,妾身一定会好好劝劝他的。元白芷又来到了景国公身边,低声劝着。

景国公脸色稍霁。

也难怪桑闻桉那个草包会向着元白芷了,几句话就让两个男人有了各自的台阶。

明明她才是受了委屈的那个。

可现在所有人抱团,好像她才是那个施暴者,将她排挤在外。

想到上辈子的遭遇,桑菀将心中恨意压下,仰着巴掌脸对着景国公说:“父亲,是我突然回来,打搅了府上的安宁,是我不该抢二姐姐的衣裳,顶撞大哥,求父亲将我送回国公府的庄子上。”

景国公刚刚平息的怒火,瞬间又被桑菀给挑起来了,别院失火的事还没彻查呢,府上倒乱起来了。

景国公一把拂开元白芷的手,对着桑闻桉说:“滚回去反省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桑闻桉脸色一白,临走前狠狠瞪了眼桑菀,气恼地拂袖而去。

桑菀见状还不忘疑惑地问:“父亲,大哥是不是对父亲的处罚不满生气了?”

闻言,桑闻桉的步伐一滞。

景国公呼吸急促:“长松,你亲自监督大公子跪满十二个时辰!”

“是。”

桑菀弯了弯唇。

十二个时辰而已,她可是经常跪,就是不知道身娇肉贵的桑闻桉能不能忍着了。

元白芷眼看着父子俩的情绪被自己安抚,又被桑菀轻而易举地挑起来,她深深看了眼桑菀。

迎上一抹似笑非笑,桑菀冲着她咧嘴一笑:“元氏,不知月华阁收拾得怎么样了?”

元白芷眼皮一跳。

“什么月华阁?”景国公问。

太夫人在背后清了清嗓子:“是我昨日让元氏将月华阁腾出来让给菀姐儿。”

元白芷立马委屈的看向了景国公,期盼着对方能给她做主。

可这次,景国公忙的焦头烂额,哪有心思为元白芷做主,点了点头:“母亲安排的极好,白芷,你尽快腾出院子,还有,再给菀姐儿置办几套华贵的衣裳和首饰,一切账从我的私房走。”

元白芷愤愤的差点把牙都给咬断了,强撑着说了句好。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早膳自然是没人有心情吃了,众人不欢而散。

唯有桑菀心情不错。

“菀姐儿!”

太夫人喊住了桑菀,将人留下。

等其他人都走了。

太夫人拉着桑菀坐下,泪眼婆娑:“菀姐儿,你受苦了,是祖母没用护不住你。”

看着太夫人红了眼眶哭,桑菀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上辈子太夫人就是用的这一招,编排假话说什么北楚帝就是嫉恨景国公府手握实权,所以才会设计陷害,要她保守秘密不许乱说话。

说什么血浓于水,当初将桑菀送走,也是被逼无奈。

半痴半傻的她自然就信了,只记得不能乱说话。

在北楚帝面前愣是没有说过景国公一个字不好,甚至在病治好了以后也从未说过景国公不好。

甚至她还替景国公求情,才让北楚帝对景国公手下留情。

“你父亲一个人撑起这个家也不容易,菀姐儿,这些年你父亲其实一直都惦记着你……”太夫人哽咽。

第11章 识破套话

桑菀撇撇嘴,要是真的惦记,会不去别院看她?

“当年有些事你还小根本就不懂。”

“景国公府也有难言之隐,是景国公府护不住你,亏欠了你,你要是有什么怨气,实在不行就冲我这个老婆子来吧。”

桑菀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太夫人:“祖母,我只要一个公道。”

“公道?什么公道?”太夫人追问:“别院那些人都死了,死无对证,你还要什么公道?”

桑菀抿唇不语,仍是一脸冷静。

太夫人有些气不过,但又不敢把人逼急了,试探性地问:“你对你母亲究竟知道多少?”

瞧瞧,没几句话就暴露目的。

她猜,太夫人一定是认出了凌一,所以才会昨夜给她做主,又要求元白芷腾出院子。

桑菀耸耸肩:“我三个月就被送去别院,又怎么会知晓母亲的故事呢?”

想套话?

做梦!

“那你身边的侍卫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太夫人急问。

桑菀一脸无辜:“我也不知道,只是他说是来保护我的。”

太夫人不信,她曾在容乐郡主身边见过凌一一次,凌一已经十年没有露脸了,现在却出现在桑菀身边。

难道是容乐郡主临走前让凌一去保护桑菀?

不排除这种可能。

“还有一件事,你和八王爷是不是见过?”太夫人问这句话时目光一直盯着桑菀,试图看出什么破绽。

桑菀仍旧是一脸懵,晃了晃手上的帕子:“祖母说的是刚才给帕子的那位吗?”

“嗯。”

“孙女也是第一次见。”

“真的?”太夫人并不相信,八王爷今日来得也太巧了,而且见过桑菀之后就走了。

分明就是冲着桑菀来的。

可实在是从桑菀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

她拉着桑菀的手:“菀姐儿,俗话说的好,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还是不要对外人说,只有我们才是你的家人。”

桑菀垂眸委屈:“我在别院坏了名声,现在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是我给景国公府丢人现眼了,也不怪张嬷嬷看不起我,汪妈妈说我不配,原来都是我的错。”

“胡说!”太夫人气得脑袋嗡嗡,当下保证:“我一定会让你父亲追查,还你个公道。”

说完太夫人还喊来了管家:“从今日开始谁敢当众诋毁三姑娘,报到我这来,定严惩不贷。”

管家弓着腰应声。

太夫人在桑菀这没讨到什么好处,车轱辘话一遍又一遍,都被桑菀轻轻松松给挡回来了。

意思很简单,想要桑菀别乱说话,先把别院的事彻查清楚。

太夫人也只能将桑菀放回去。

人一走,又叫景国公来了一趟。

“这孩子聪慧着呢,临危不乱,有勇有谋,要是当年留下。”太夫人欲言又止。

嫡女就是嫡女,小小年纪就已经展露风姿。

反观桑凝,只知乘风吃醋。

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别院失火的事一定要给个圆满的交代,否则,八王爷和京兆尹,还有京都城无数百姓都能戳断景国公脊梁骨。”太夫人有些懊悔,当初就不该将桑菀送去不闻不问。

若是略施小恩,也不至于现在连感情牌都打不出去。

景国公点头。

两人都心如明镜,这事儿十有八九就是元白芷派人做的。

图什么?

还不是因为桑凝看上了镇南王世子这门婚事了?

“她说得对,趁着京兆尹没查出来,趁着皇上还没召见她,要抓紧时间。”太夫人提醒。

八王爷脾气好,没当场表态,可不代表北楚帝会惯着他们。

景国公也听懂了弦外之音,他冷着脸:“都这么多年了,谁知道皇上还惦记着,真是家门不幸!”

这份屈辱,景国公只能私底下说。

太夫人又何尝不生气呢:“皇上登基,施行武术,招兵买马又是什么意思,就差没有直接宣告天下是什么意思了。”

景国公的拳头紧紧攥着,心里宛若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令他喘不过气来。

“她还活着一日,皇上就不会死心。”景国公沉声。

他多希望人死了。

太夫人却深吸口气道;“他越是如此任性妄为,就越是让人不满,尤其是那些皇亲国戚,属地藩王,百姓怨声载道,只要他兵败,这皇位必定坐不稳。”

到了那个时候,景国公府就有了出头之日。

突然话锋一转,太夫人沉声:“在那之前,咱们无异于以卵击石,一定要沉住气。”

景国公深吸口气:“母亲的话儿子记住了。”

……

玉菡院

云冬红着眼给桑菀抹药,看着红肿的巴掌印小声说:“姑娘,日后莫要再受伤了。”

望着云冬的眼泪,桑菀心里暖洋洋的,这大约是整个国公府唯一真心对她的人吧。

她微微一笑:“我记得你老子娘,还有兄长都在庄子上当差?”

云冬不明所以地点头。

桑菀知道云冬的兄长很勤快,念过书,对数字过目不忘是一把算账的好手,只可惜上辈子得了肺痨死了。

“姑娘,奴婢一家子都是贱命,您放心不论是谁威胁奴婢,奴婢都不会背叛您的。”

云冬以为桑菀是怀疑她有异心,赶紧跪在地上表明忠心,举起三根手指头就要对天发誓:“您是奴婢的第一个主子,奴婢定会好好服侍您。”

看着云冬一脸认真模样,桑菀嘴角扬起笑容,弯腰将人扶起来:“我没有怀疑你,只是想着你父母兄弟都在外头,有些事办起来也方便了许多。”

云冬一听狠狠地松了口气:“姑娘,您需要办什么只管吩咐,奴婢的兄长每个月初一十五都会从庄子上来探望奴婢。”

每个月么?

桑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只要有心惦记,哪怕是为奴为婢,也会想尽一切法子来探望亲人。

脸上抹了药之后,她斜靠在榻上假寐。

云冬做事也是轻手轻脚,生怕吵到她。

傍晚

到了用晚膳时,一大桌子美味佳肴,足足十二个菜,有荤有素,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桑菀挑眉,元白芷掌管着家里大小事,包括她的吃喝用度,她何曾有过这种待遇?

弯腰坐下,菜香味传入鼻尖,桑菀眼眸微微动,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她就说么,元白芷怎么可能改了性子对她好?

原来在这等着呢。

每一道菜里都下了轻微的凌云草,凌云草的作用便是吃多了,会有头晕目眩,呕吐的反应。

甚至连脉象也会呈现出假孕,需一个月后药效在体内消失,孕脉才会消失。

她才十三岁,身上背负被糟蹋的恶名,转眼就送来了凌云草,这是要坐实她被清白不在的罪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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