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里约热泪奴
以色列正在痛揍伊朗。
几天前，以色列对伊朗发动先发制人大规模空袭，伊朗众多核设施遭打击，包括伊斯兰革命卫队总司令萨拉米、武装部队总参谋长巴盖里等多位伊军方高层，以及该国多位核科学家，更是被来了个“一锅端”。
不可理喻的是，伊朗方面的反应之一是限制全国互联网访问，并称“随着情况恢复正常，将会取消这些限制”。
伊朗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让我从头来捋一捋。
一
第一次耳闻伊朗这个名字，还是上初中的时候。一次，语文老师上课时突然讲到两伊战争，并随口问了一句，同学们知道是哪“两伊”吗?我脱口而出说，伊朗和伊拉克。记得当时老师颇为诧异地看了我一眼——上世纪80年代的初中并没有开设世界历史或世界地理课程，我之所以知道“两伊”，是喜欢看《参考消息》的缘故，其时两伊战争正酷，“两伊”自然成为这家报纸上的高频词。
及长，我逐渐知道伊朗古称波斯，早在公元前500年左右就建立了人类史上第一个横跨亚欧非三大洲的大帝国。魏晋南北朝时期，波斯与中国来往频繁，据《魏书》记载，波斯派遣使臣到中国来交聘达数十次之多。金庸小说《倚天屠龙记》里写到明教起源于波斯，波斯使者身怀奇异的圣火令武功，但事实上，古波斯早在唐代时期就已灭亡。
并非要在这里探讨那些久远的历史，之所以要将笔端伸向这个遥远的国度，是因为，将近40年前，它的一次逆文明举动，使我们看到，原来，历史的车轮未必一定是向前的，文明真的是可以大幅度后退的。这个国家上世纪70年代所呈现的自由奔放的景象，与如今俨然回到中世纪的社会图景，深深地刺激了我。
据说，许多伊朗女性最后悔的事，就是亲手断送了自己和女儿穿迷你裙的自由。
二
如果你来到伊朗，望着大街上那些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当地女子，仿佛一件件人形黑袍在移动，你可能想象不出，就在40年前，这个国家还到处充斥着沙滩、比基尼、露胸女郎。在号称“中东小巴黎”的德黑兰，顶着烫过的时髦发型、穿迷你裙才是酷女孩儿的标配，安放城市新青年业余时间的，是酒精派对、摇滚乐以及托福等与西方国家相差无几的时髦事物。
这个时候的伊朗属于巴列维王朝，国王巴列维大力推行世俗化、西方化的改革，使伊朗成为当时中东地区世俗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也是最为富裕的国家。伊朗是世界上率先购买波音飞机的国家之一，全国建设了14个机场，乘坐伊朗航空公司的直达航线，从纽约飞往德黑兰只要11小时15分钟。
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为了加速经济发展速度，伊朗按照美国模式推行“白色革命”。比如将所有政府经营的工业企业出售给合作社和个人，给予妇女选举权，行政权力下放、改进国民教育……类似这样的举措，使伊朗国力突飞猛进，古波斯帝国的荣光似乎伸手可及。
然而，由于改革的步伐太快，积累了许多社会问题。比如贫富分化严重，一边是纸醉金迷， 一边是民穷财尽；由于注重工业而忽视了农业，造成了农村凋蔽不堪，大量农村劳动力进城寻找谋生之路，工人也成批失业。兼之通货膨胀严重，各种社会矛盾一触即发。
这给了身披黑色长袍、头裹黑色缠头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可乘之机。他们打着消除贫穷与不公的口号，迅速笼络了人心。1979年，伊朗革命爆发，霍梅尼上台，国王被迫流亡美国。而伊朗的亲美政策也变成了亲苏政策，伊朗人质危机更是让两国走向决裂， 1980年，美国宣布与伊朗断绝外交关系，直到今天。
三
革命成功后的短暂时间里，整个国家陷入胜利的狂喜漩涡。令人吃惊的是，霍梅尼的主要支持者是女性。除了来自传统家庭的女性，也有一部分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精英，比如伊朗第一位女性法官艾芭迪。但是，她们没有想到，幻觉会破灭得如此之快。伊朗革命给伊朗人带来的，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国家，或者说神权国家，教育、司法等领域统统由神职人员掌握。深入人们日常生活的，是几千年前的古老法律条文。女性已经摘除的面纱，被强令重新戴上。恢复的，甚至还包括极度残忍的石刑。
所谓石刑，就是用乱石砸死那些被判以通奸罪的男子或女子，场面极其血腥。2009年夏天，伊朗一个议会委员提议将石刑从刑法中去除，但是直到现在议会还没有正式将它废除——尽管如本文开头所述，伊朗可以还给女子离婚权，相对于别的政教合一国家，这算得上是一项石破天惊之举，但石刑作为革命“成功”的一个象征，没那么容易退场。
当然，无论如何，我们要相信人性的力量，它的苏醒有时快，有时慢，但没有过不去的黑夜，没有醒不来的人性。或者说，见过了阳光，必难以再次适应黑暗。在伊朗，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怀念革命前的生活，越来越多的女性冒着被逮捕的危险，发布了摘掉头巾的照片，以捍卫平等权利。这让人对人类终有一天会彻底冲破某种牢笼而抱有些许希望。
但是，伊朗从开放走向封闭给民众生活带来的巨大反差，还是令人慨叹不已。快40年过去了，国家走的一段弯路，对个人来说差不多就是一辈子，更何况，伊朗的这条弯路的尽头还不知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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